紫烟中那副惨象早已随时间推移而消失,天地又重新回到最开始的画面,而后再度盛极,再度毁灭。
心魔的声音被强行压制下去,衣轻飏勉强喘匀了气,黑沉的视线幽幽与笑尘子对视。
笑尘子脸色不变:你还不明白吗阿一?所谓的预言,都是幌子啊。
如今的天地已经历过无数劫数,而你我,不过大道之下刍狗一二。谁能避过这场注定的大劫?
万物冥冥,笑尘子轻叹,皆有定数罢了。
那股钻颅的疼痛被压制下去,衣轻飏抬首,眸中沉着幽深的光,大道又如何?天道又如何?
笑尘子一怔。
衣轻飏深深看着他,似要从他或是从他背后所代表的,某种不可反抗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刮出一片肉下来。
天道无法插手下界,大劫即在人为。既是人为,为何不能避免?
笑尘子看他的目光难以言喻。
徒儿,你还是太过固执。天地之所以如此衍化,自然有其必须遵循的道理。
万物生自灵气,天地承载万物必有上限。当阴阳盛极,正邪盛极,唯有劫难才能保留一份生机。那份生机,自会在千年万年后,重新生出那个新世界。
衣轻飏执意问:若没有劫难呢?万物便不能共存?
笑尘子只淡淡道:那么,便连那份生机也无法留存,天地只有自行崩坏这一个结局。
没有大劫,从此也再没有新的天地衍化而出,下界便如此湮灭于虚无了。
笑尘子轻振衣袖,紫烟中场景再度变幻。
山川峻然,草木繁森,人们依旧沉醉在荣华幻梦之中,正邪共生共存,互不相争那正是衣轻飏预想中最好的结局。
而当阴阳两面各自达到鼎盛,再无可生长之际,幻觉一般,衣轻飏好像从那片天地间听见一道破裂的声响。
最开始,只是某一日,日月并行于天际。
人们还惶惑不解,不知发生何事。
紫烟转瞬染上赤红,满天笼罩诡异的血红色,人们开始惊慌,路上奔走逃窜。可他们能逃到哪去?茫茫人海,逃不出天,也逃不过地。
衣轻飏隐隐头疼,发觉这画面好似在哪见过。
变故便在此时发生
天际、裂开了!
继而是大地,褐色巨岩脱离大地漂浮空中。大地与天空一块一块破裂,万物失去赖以生存的秩序。
时间也好似失去规律,忽而加快,忽而减慢。
到处都是尸体与死亡的气息。
天地摧毁时,砸下一块碎石,便毁灭无数蝼蚁。
无数张脸埋进土层里,层层叠叠,无声呐喊,无声哭泣。
天地大劫本已恐怖之至。而没有大劫,天地自行湮灭之时,前一种的恐怖比之后者不及万分之一。
前者是生灵涂炭,草木消亡。后者却是天地秩序本身的崩坏。
大道之无情,使得衣轻飏在此刻,眼前忽然出现另一人的眼神。
一个眉高目深的玄衣男人持剑而立,于高处之上,冷着眸俯瞰他的眼神,幽深玄妙,无悲无喜。
好似男人本身,便是所谓的「道」。
衣轻飏想起离开京城前夜,做过的那场梦里。
那副场景,那个和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是他未来将要看到的画面,还是什么过去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期末有点忙呜呜呜,给大家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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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通天境|四
小雨细如丝, 轻如毛。烟雨朦胧中,从这座岭南小镇望去, 远处横亘东西的山脉如一抹远黛青痕, 只余残影。
伞面被雨水拍出噗哒噗哒的声响,衣轻飏收下伞,往一座废弃祠堂屋檐下一站。
一面甩着伞上雨珠, 他一面回身望向雨中。
这鬼天气!步九八抱怨着, 和叶聆风同几个师兄师侄一起躲进檐下,为什么咱们一来就下雨?
大师兄缀在最后头, 单手撑伞, 单手背在身后,和二师姐同处一把伞下。伞面不偏不倚, 但云倏半边肩湿漉漉的,司青岚全身却未沾上一滴雨。
步九八他们已进去,和祠堂内躲雨的其他门派修士打招呼去了。
衣轻飏却杵在原地,虽装作一副漫不经心整理着伞的样子,但等人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
二师姐进去之前, 别有深意地瞥了衣轻飏一眼。
衣轻飏退身给她让道,司青岚回身说了一句话, 却不是向他说的:大师兄便送到这儿吧, 接下来由我带他们去秘境开启之地。您放心, 我一定将这些小崽子们全须全尾地送到。
衣轻飏即刻看向大师兄:大师兄这便要走?
云倏果然撑伞停在阶下,并不上来。
他今日一身玄衣道服, 几乎和岭南的阴暝天气融为一体。头上黑发束髻, 木簪穿过, 几缕碎发不安心约束, 偏要作对似的散落在额头两侧。
大师兄不皂色的眸子也像笼了层雨雾般, 手落在衣轻飏肩上,轻轻掸了掸,像在掸走他肩头不小心沾上的雨。
我这便走了。云倏低声嘱托。
衣轻飏感受到肩上原本淋湿的地方已经干了,想是大师兄的术法。
他垂下眸,遮掩眼里浓浓的失落:哦。
照顾好自己。
哦。
凡事不要逞强。
哦大师兄你也是。
云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认真看了他好一会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衣轻飏后知后觉转身。
二师姐还没进去,正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衣轻飏一阵纳闷,司青岚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就知道,一个便已是呆子,俩呆子待一块儿,能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好事?
衣轻飏先是不解,而后心中微然触动。
二师姐你已经
司青岚笑笑,往里面去了。
衣轻飏再回头,望了一眼雨幕深处,这才跟上二师姐脚步。
刚开始他还没细看这是哪家的祠堂,此刻猝不及防见到正殿那尊四不像神像,隐隐觉得哪里有点眼熟。
以他被坑害过无数次的经验来讲,眼熟意味着不一定是坏事,但一定没好事。
衣轻飏还沉浸在大师兄离去的自我感伤中,暂放下这点疑虑,等心情好了再琢磨。
步九八朝他招手:九九!这边!
这座祠堂荒僻许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下却因最接近秘境,被这些慕名而来的修士们搞得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