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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楚攸神色黯淡地坐在房间一隅,背靠冰冷的墙,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擡,似在思考什麽。
“怎麽坐地上了。”林焉深深松了一口气,在他身前蹲下,拉住他手腕要牵他起来,发觉白楚攸神色不对后,松了松手,小心翼翼问着:“师父怎麽了?”
白楚攸轻轻摇头,眼神空得可怕。
“师父不开心吗?”林焉突然笑了,竭力用笑容感染白楚攸,“不要不开心,我让人给师父做了些新衣裳。”
他飞快取来叠好的新衣搭白楚攸屈着的膝盖上,一一给他展示,“吶,你看,都是你爱的素色,这件上面还绣了几枝木樨,跟我要求的一模一样。”
林焉拿起其中一件来,指着上面袖摆处的木樨给白楚攸看,“师父快看,是不是跟水云间的木樨一模一样?”
是林焉记忆里熟悉的淡黄色,恍惚间还能闻到窗外的香味儿,与水云间的木樨别无二致。
白楚攸只看了一眼绣花,而后视线在林焉脸庞停留,注视他良久。
还是记忆里一样的脸庞,只是少了生动,全是僞装,下巴还多了一圈胡茬,林焉把自己情绪隐藏得很好,不叫人察觉他真正的底色。林焉在笑,可眼里没有神采。
“师父,我脸上髒了吗?”林焉仍旧是微笑模样。
白楚攸盯着他的胡茬失神。
“师父看起来对我的脸很感兴趣。”林焉握着白楚攸手腕靠近自己脸庞,等着白楚攸自己摸上去。
白楚攸眼睫微颤了一下,犹豫着,指尖轻轻碰上那圈浅浅的胡茬,只碰了一下,受惊吓般离开。
林焉这才发觉白楚攸一直盯着的,是他昨夜新长出的胡茬。
他跟白楚攸之间隔着十年,他早已胡茬伴身,而白楚攸还是十七岁的模样,一点没变。
林焉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又讨好道:“师父,还摸吗?”
白楚攸收回自己的手,手指微微蜷着,淡漠道:“扎手。”
“是,扎手,我等会儿就去解决,保证师父再摸起来不扎手。”林焉没心没肺笑着,心里却清楚白楚攸不会再摸了,“师父看看新衣呗,我每年都有叫人做,终于等到师父回来穿了!”
白楚攸指尖抚上新衣袖摆的木樨。
林焉给安排的房间能看见窗外的木樨,一擡眼就能看见,白楚攸擡了头,盯着外面的木樨发呆。
此时并不是木樨花开的时节,但外面应该是被花香包围,树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落花,想必是香味沁鼻,宛若还身处水云间,那时候白楚攸经常在木樨巨树下接朝露,不仅自己喝,还强迫林焉跟着喝,每日都要早起接上两碗,不知疲惫。
“……阿楚?”
一声阿楚唤回神志,白楚攸看了看林焉手中的大堆衣服,又看着手中那件绣了木樨的新衣,问:“都是给我的吗?”
林焉语气宠溺,像在哄要糖吃的小孩儿,“阿楚傻,当然都是给你的啊。”
一会儿“阿楚乖”,一会儿“阿楚傻”,白楚攸没情绪道:“你是不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哄了。”
林焉一愣。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白楚攸是需要人哄的,他消失那麽多年,回来处处都是陌生的,天下事变换太多,已经不是他生前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照他的脾气肯定是委屈了也不会说出来,要别扭地闹上一番才行,如果他感到不愉快了,林焉甚至準备好了当他的出气筒。
可他没闹。
林焉心酸地喃喃:“阿楚就是还小啊……”
盛年早夭,死的时候不到二十岁,死在十八岁的前夜,大好的年华生命本应怒放,迎着朝阳肆意生长,早饮晨露,夜观星河,在水云间闻着花香过不被打扰的平静日子。
不该是悄无声息的永远沉睡。
“可我不是小孩子,你该哄的人不是我。”白楚攸语气坚决。
师兄说他十八岁了,不要再被人骗了。他很想问林曜生一句,以后还会骗他吗?
可他望着林焉下巴青涩的胡茬,什麽话也问不出口。
“阿楚不是小孩子……对!阿楚生辰快到了!”林焉恍然大悟似的,忽然激动万分,“十八岁,应该大办,我要请昶安城所有人都来给阿楚祝贺,祝福阿楚长命百岁!”
“是二十八岁。”白楚攸纠正道。
无视林焉嘴角瞬间凝固的笑,白楚攸继续道:“我不过生辰,要过你自己过。”
耳边声音都消失了,好半天,才听见林焉死都不甘心的声音固执道:“是十八岁。”
“饭菜都在食盒里,师父记得吃。”林焉离开的背影稍显狼狈。
白楚攸到最后也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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