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拟将手中碧玉瓶高高抛起,收手回袖,静静看着那瓶子落下,在瓦片上砸出一声轻响,又缓缓滚落至屋檐边,落了下去。
只是没听见落地的响声。
叶拟等了一阵,忽然坐直了身子,便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戚胥之正站在院里,手中躺着他丢下的碧玉瓶,微微蹙着眉。叶拟心脏猛地一停,他害怕戚胥之认出那瓶药,连忙翻身滑下屋檐。
戚仙长怎么来了?叶拟立在门前,平静地问。
戚胥之冷冷睨他:来看你被骗的样子。
叶拟笑了。那日仙长以幻境骗我,早该看得心满意足,怎么今夜还要来?
戚胥之漆黑眼瞳中透出诡异的笑意,他喊了叶拟的名字,让叶拟不由得因他话中威压起了一身冷汗,接着又问了一句话: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看见的幻境,只是为了骗你?
叶拟心中敲起了鼓,面上仍是不显。仙长这话是何意?
戚胥之一招手,一股劲风划过叶拟,叶拟登时明白了戚胥之想做什么,正打算回身入屋,大乘修士的威压随之碾压而来,让他双脚死死定在了原地,他只金丹修为,被这威压压得全身上下连一处也动弹不得。
戚胥之负手在后,冲叶拟露了个笑。
叶拟立于院中,额上滚落下了豆大的汗珠,他听见了屋里传来的动静,叶家众人正一一醒来,忐忑不安地循着强者的命令朝此处聚来。
很快,从叶父到叶夫人再到叶家三位公子,最后是在叶家侍奉了多年的奴仆,一共十一口人,在叶拟身后站作一排,面色苍白地朝着戚胥之徐徐跪了下去。
叶拟脸色阴沉。你想做什么?
戚胥之没回答他的问题,但他身侧浮起的十一柄细剑已告诉了叶拟他的打算。
戚胥之问了第一个问题,他扬了扬手里的碧玉瓶,问:这是何物?
叶拟咬牙,飞速回道:特制回灵丹。
既是回灵丹,为何要扔?
手滑而已。
戚胥之又问:容榭是什么人?
叶拟挣扎一瞬,答:魔界尊主之子。
戚胥之显然没想到容榭的身份竟如此尊贵,既是这样尊贵的身份,流烟飞玉阁的人许是十有八九会追丢。他顿了顿,对眼前这个明显是容榭遣来绊住他脚步的人下了命令。带我去找他。
不可能。叶拟答。
戚胥之没再说话,他身旁的剑眨眼间少了一把,叶拟只听身后一声利器入体的轻响,紧接着便是身体落地的声音,浓烈的血腥味在小院里随之四散开来。
身后还剩的十人立时有了细碎的声音,巨大的恐惧之下与尸体的刺激之下,他们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已有人细细啜泣了起来。
叶拟脸色空白了一瞬,他死死盯着还飘浮在戚胥之身侧的十把细剑,突然懂了戚胥之的那个问题。
他以幻境骗他,从来不是因为他仁慈,而是要他品尝到绝望后的心安之后,再亲手毁掉这一切。
你叶拟牙关几乎咬碎,他将戚胥之这个名字在心底来回念了许多遍,好不容易压制住那股子暴戾的情绪,何必
戚胥之看着叶拟,神情丝毫没有因自己杀了一个普通人而有所改变。
从他们与魔界勾结的那一天起,他们就该有随时殒命的觉悟。叶拟,你怜惜他们是你家人,觉得他们命不该绝,可你从未想过,你破开魔界封印,放出魔族,终有一日会使两界大战,到那时,又有多少命不该绝之人会因你们的野心而死。
戚胥之恨叶拟,恨不得让他生不如死,可叶拟做的错事不只是骗他害他,还牵连了整个修道界。
叶拟,为护修道界,我谁人都杀得,戚胥之身侧又有一细剑浮出,携着冷冽剑气,逼近了叶拟身后一人,我再问一遍,容榭去了何处?
叶拟红了眼,声音沉沉:我不知道。
砰。
叶拟眼角余光可见一弯血液自身后漫了过来,绕过自己脚下的石板,沁入了石板路旁的花草之中,身后哭声又大了些。
戚胥之身后又浮出了一把细剑。
叶拟道:你故意放我出来吸引容榭露面,如今你既来追我,他身后必然早安排了流烟飞玉阁的人去追踪,你不过是想折磨我,何必苦苦做戏。
戚胥之挑眉,重复了两字:做戏?
叶拟听出他的嘲讽,面色愈发难看。
戚胥之毫不动摇,换了个问题:魔界通道在何处?
叶拟却仍只一句话:我不知道。
戚胥之眼神一寒。
叶拟眼见着戚胥之又要引剑杀人,终是再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戚胥之,戚胥之神色一凝,细剑堪堪定在了叶父额前,便见叶拟唇角咬出了血,竟是顶着他有意释放的巨大威压,膝盖一弯,缓缓跪了下去。
他膝下沾了身后尸体流出的血,染红了一处衣角,叶拟跪在不知是哪位家人的血泊之中,仰头看向戚胥之。
别杀他们,叶拟哑声道,别杀他们,我将勾月琉璃还你。
第11章 交锋
小院里静默了很久。
戚胥之的视线落在叶拟身上的时间很久,久到叶拟垂下头去,克制住了身上的颤抖,久到叶拟身后跪成一排的叶家人也没有了声音,久到叶拟几乎要以为自己这一跪,真的动摇了戚胥之的杀意。
可是他错了。
戚胥之只说了一句话。
你口中所言,不是谎言,便是空话,我不会再信。
话音落下,他身侧余下的剑尽数消失在原地,院中的血腥之气霎时浓郁,叶拟首当其冲,被扑鼻而来的铁锈味熏得双眼发胀,鼻头发酸。
他脸色苍白,下意识数起了身后的声响,一声,两声,三声
戚胥之收起威压,叶拟身上紧绷的肌肉下意识放松了,人却还跪在原地,半晌没有回神,直至颈间的锁链又被人牵起,他才仓皇地抬起眼,对上了戚胥之那漆黑的眼瞳。
只一眼,心内大痛,他瞬间想起了如今的境况,身子一扭就想转身去看死生两隔的父母家人,戚胥之却把锁链往后拽得死紧,让他只能一手抓着锁链尽力让自己不要窒息,侧过身去看身后惨状。
十一口人,尽数伏尸在冰冷月下,身下是浓稠的血。
流烟飞玉阁离舟涉镇不远。
戚胥之牵着重新接上的锁链,带着叶拟走过山下法阵,沿石阶一步步向山上走,他戴了面具,腰上悬了晓月明给的令牌,沿路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或是好奇或是猜忌的视线从未断绝,却没有人敢上来询问。
叶拟很安静,戚胥之自从认识他之后,除却睡觉,从未见过如此沉静的叶拟。
戚胥之将叶拟关进了晓月明拨给自己的阁楼,锁链系在房中刑架上,以阵法加固,又提了叶拟的袖,将他右手抬了起来。
叶拟坐在凳上,看出这人连如今肌肤相触都不肯,抬起眼皮扫了戚胥之一眼,没等他开口,已主动脱下腕上的储物手环,丢给了戚胥之。
戚胥之托着手环,神识扫过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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