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的手指一动,随即将手收回道: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叫枫桥去看一下,医道之上她可比我精多了。
说话间云澄站起身来,语带讥讽:他要赚个好名声做痴情人,将亡妻尸身完好保存。他也以为死人不会说话,可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老实。
说罢便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云平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粗略画就的地图,并且写了几行小字。
云平只看了一眼就眉头一皱:你这些日子到底是去哪里?怎么还去了人家墓地里
云澄穿衣服的手停住,低头将靴子又丢回地上,她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冷静又残酷:你现下是用什么身份来问我?
云平不再说话,听得云澄这一问,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昏黄的灯光照射到她麦色的光滑肌肤之上,显出斑驳的红痕,她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澄自嘲一笑,转身又伸手捉起靴子接着穿:你瞧,你答不上来的,江折春。
她一字一句落进云平耳里:你既割舍我不下,又不肯接受我,好,那我也不强求了,既是这样,我们只图一时之欢,不顾来日,也不是很好吗?
她话里带着讥讽,字字句句犹如尖锥刺进云平心里,可云平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澄见她没有说话,边系着衣带边转身,只瞧见昏黄灯光之下,云平眼睛直勾勾看向前方,凝视着云澄,云澄的动作放缓,也凝视她,最后还是云平将目光缓缓移开,不愿叫云澄瞧见自己眼中的懊悔与苦恼,看向床顶帷帐轻声道:是啊,只图一时之欢随后就不再说话了。
云澄恼她这样木头似的性格,有心刺激她:只图一时之欢多好啊。就像你说的,若是有一日我喜欢上旁人了,或是厌倦了你,这样的关系也能避免你我闹到不可回转的地步,毕竟我见得太少,只是叫这错误的情感迷了心智
云澄说话间将目光转向云平,牢牢盯着她看看,不错过任何一点细节,语气中带着欢快:等我见过了这世间,遇到比你更好的人,这段错误的感情便正好放下,但现下
云平叫她话一刺,长睫轻颤,下意识喊道:你
云澄却不给她讲下去的机会,只是继续故作无辜道:你是我的好姐姐,你这般疼宠我,不至于叫我难过不开心吧?
这番话真是伤人,毫无半点转圜回旋的余地,可云澄说这话时只觉得品尝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伸手捏住云平的下巴,弯下身子轻声在她耳旁说话:等到我遇到了喜欢的人,到时候我第一个带给姐姐看,姐姐,你说好不好?
云平的身子因为她的触碰轻轻颤抖,她想说些什么,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到了云澄面前就是木讷无言,她一双亮若点漆的眼睛看着云澄,良久叹了一口气,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你高兴就好。
云澄又听到这话,不似之前那样愤怒,反倒笑了起来,笑到眼中含泪,紧接着一口咬上了云平的左肩,在原有的那个旧伤口上轻轻碾磨,带着恨意,虽然会让人觉得疼痛但并不会出血:江折春,是不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才会对我说一句真心话?
云平任由她咬,长睫轻颤,眼中的光晦暗不清:我现下说的就是真心话。阿澄,这里的事你不要掺和了,昨夜的事太危险,你如果要走,就走得远远的,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了。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云澄转头咬住云平耳廓,尖利的犬齿带来些许痛感,云平双眼微阖忍受住,想要避开云澄的靠近,但终究还是没动。
云澄见她不回答,心中不快,双眼微眯,抬起头来捏着云平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怫然变色:我不。
说罢立时松手站起,也不管床上云平神色态度,趁着天色未明,裹挟着风雪冲出屋去了。
云澄来时突然,去时也突然,当真如同一阵风一般,云平目送她走,心中担忧酸涩又带苦楚,可她竭力不使自己落泪,又加上碍着云澄不肯透露自己的行踪,又晓得白龙有心的话,谁也找不到她,心中因此忧思不已,以至于云平心中虽有倦意,可不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穿衣起来,推门想要出去,可门甫一推开,就瞧见门前窜过一个黑影,细细小小的,似是长毛,瞧不真切。
云平目力极佳,可这东西行动太快,待到云平追出去时,也只瞧见走廊转角划过去一条细长毛绒的东西,她疾步上前,可走廊之上空空荡荡的,再也抓不到那踪迹了。
是真有的?还是太累了魔怔?云平在那廊上寻了许久,始终查不到半点踪迹,摇了摇头,隐约怀疑起了自己,于是深吸一口气吐出去,瞧见那白雾逸散开,又叫那夜半冷风一吹,突然觉得疲累,便又转回屋里躺着。
也不知是真的过于疲累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竟又堕进梦里,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只觉得恐怖可怕,她所有恐惧害怕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君莫笑、雷娇、汤哲、赵瑞儿、晏家姐弟,还有云澄,他们先后以极凄惨的模样死去,脸庞枯朽衰败,衣衫褴褛,面目骇人,伸出只留有骨架和些许皮肉的手往她抓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怨恨愤怒的表情,低声呢喃着什么。
她低叫一声醒来,可醒来去回忆,到底梦见什么已经记不大清了,但只记得梦中之事极为骇人,叫云平在寒冷冬日里睡出一身汗来,再伸手一触枕头,竟叫泪湿了一片。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是叩门声将她唤醒,枫桥得她允准进了屋中,却见云平神色倦倦,以为是昨夜饮酒宿醉头疼,又叫孟秋等人搅了一番清静,受了累,眼下显出青黑来。
是有什么事?云平坐在妆台前懒懒梳妆,一头长发披散在后,又用了一些药水抹上,隐去鬓边那些白发,才上了些脂粉,不叫自己看上去过于疲惫,可眼中的倦意无论如何是掩藏不住的。
枫桥的眼睛却很亮,好似带着精光,昨夜的事情并未给她太多折磨:尊上!你瞧这个!
随着说话声递过来的是一个瓷瓶子,云平瞟了一眼,疑惑道:这是什么?
枫桥一听她问,忙不迭上前几步,将拿药瓶子打开,立时冒出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气味,云平问道不由得微微皱眉往后挪了挪:这是什么?
你先看看。枫桥将手一摊,那药丸便咕噜噜从瓶口滚出来,落在她手心里。裙二伞.绫溜、九二伞九溜
却见那药丸乃是深褐色,丹面盈盈透出一丝诡异的绿光,那气味刺鼻难闻,只看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平虽不是精于药道医道的人,可她见识广博,这药丸她只看一眼就觉出有大古怪来,于是伸手轻轻拈在指尖问道:你是找出什么端倪了?
枫桥点头道:是,这丸丹药是用几种极阴的药材精细配比而成,含有极重的阴毒,普通人吃了它,日子一久便会生病,便是盛夏穿着棉衣,又抱着火炉,也不会觉得冷,等到那时,就离死不远了。
云平瞧她一眼道:这东西你怎么会有?
枫桥忽的看了云平一眼,眉头轻皱:这不是尊上你差人放在我屋子里的吗?
云平顿觉不妙,将那药丸丢回到药瓶子里,疑声道:我何曾做过这事?
枫桥听她这样讲,也觉得奇怪,但还是继续道:我今早醒来就瞧见这东西放在我屋子里,我还以为
云平听得枫桥这样说,不知为何想到云澄,接着又想到那道黑影和细长毛绒的东西,似是明白什么,不动声色将那药瓶子抓在手里细看道:这样阴毒的药我想不至于叫你这样急匆匆过来吧?
枫桥果然被她引开了话题,正色道:正是,若是普通阴毒的药物,我便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奇就奇在使这药物催发的东西。
云平晓得她接下来说的是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枫桥面色沉肃,眼中的光也变得凝重起来:既要说这药物的催发,便要先说这药物的配方了。
怎么说?
枫桥轻声道:这药物的配方,许多年前我曾见过。
云平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