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哲听那小童去说,身子不由颤了一颤,那小童不知道,只是继续说道:而我听那因身子不适而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师兄说,当时顶替他位置出去的,便是一对龙凤胎来着。
话一说完,汤哲就下意识伸手要去抓那小童,可他的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就听见门外脚步声传来。
随后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汤哲,好久不见。
于是那小童、汤哲、薛少尘三人同时抬头往门口去看。
只见门口立着一个紫衣女人,有些清瘦,但挺立站直,面色微沉,颇有气势,虽然看上去已有四十岁左右,可双目带光,分外有神。
汤哲只这一眼,便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来,想要行礼,可身体四肢无力,便又跌坐在了轮椅里。
你且先下去,没我吩咐传唤,不必进来。
奉茶的小童只觉得堂中气氛微妙,得了令,自是忙不迭转出门去,将门阖上了。
那门一关好,气氛就凝滞起来,雷娇几步上前坐在首位,冷声问他:薛少家主,不知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她目光冷冷扫过去一眼,薛少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师叔祖,叫她锋芒所慑,顿了一会才道:此次前来叨扰,是因家父所求
雷娇听他讲话,并不客气,只是道:不用同我讲什么弯弯绕绕的场面话。
说话间雷娇的目光转向汤哲,轻笑一声:怎么?你还知道回来?
汤哲身子一顿,只这短短几字,他又如何听不出里头的挖苦讽刺,但他强忍住,只是轻声道:我听闻师父去世
雷娇定定看他:好,你还知道回来看他,多少还是有些良心的。
说到这里,雷娇闭了闭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但你现在来见他又有什么用呢?人死灯灭,一坯黄土
汤哲听到她这样讲,鼻子一酸,眼中含泪,略带哭腔道:是我不孝,来迟了
薛少尘见自己的爹爹哭成这样,急忙伸手给他拭泪。
雷娇见到他们二人,又叹一口气:你倒是养了个好儿子。
汤哲强止住泪,推了推薛少尘:你去给师叔祖跪下磕头。
雷娇却噌一下站起身到:不必,不必,我受不起这礼。
说罢抬腿便走:既是要来祭奠君师兄,那就现下随我来,不要耽误功夫,在这里哭,浪费时间。
她说话冰冷,毫无感情,汤哲晓得是什么缘故,但也不辩解,只是叫薛少尘推着自己跟上雷娇。
这三人出了天极宗,进到了巍然峰,又沿着一条兜转蜿蜒的小路走了半天,这才走到一块空旷的地方,那里风景极佳,远眺过去云山雾绕,颇有意味。
只见那地方立了三座坟茔,并不十分华丽,只有石碑,左上首风景位置最佳的地方立着先师梅傲儒之墓。
而右边稍远些的地方则立了一块姚如雪之墓,而姚如雪那墓碑旁紧挨着的则是君莫笑之墓。
这三座墓碑都没有什么格外华丽的雕饰,反倒显得十分质朴厚重,而梅傲儒同姚如雪墓碑上头的字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落款都是君莫笑。
而君莫笑那座墓碑上的字及落款,汤哲一眼就认出是雷娇所书的字。
汤哲只看了一眼,面上就止不住落下泪来,他狼狈从轮椅上摔落下来,跪趴在君莫笑墓前,缓慢而郑重地磕头,薛少尘伸手要去扶他,反被汤哲看了一眼,就心中不知为何生出悲苦来,也撩开衣摆,郑重磕了头。
雷娇冷冷看着他们,等到汤哲哭罢,叫薛少尘扶回轮椅上,转过神来了,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君师兄同她葬在一起吗?
汤哲愣了一下,想起这位姚氏,晓得她是赵归崇的妻子,不论如何,都不应当同君莫笑葬在一处。
弟子不知。
雷娇扫了一眼汤哲,又扫了一眼薛少尘。
汤哲是聪慧人,自是晓得雷娇意思,于是示意薛少尘离开一些。
薛少尘道:爹爹,父亲叫我寸步不离守着你,我
汤哲皱眉,虽然双目微红,看上去病弱不堪,可说话却掷地有声:怎么?他的话是话,我的话就不是话了吗?
这下斥责过去,薛少尘也只得委委屈屈走远了一些,可目光还是凝在汤哲身上,只能瞧见他们两个嘴巴动了动,似在说些什么。
待到薛少尘走远了,雷娇缓步走上前,伸手扫落了君莫笑碑上的落叶。
我要把他葬在这里。
雷娇指了指姚如雪的墓碑。
生前叫人分开了,死后,总要葬在一起的。
说罢,不待汤哲多问,便将昔年君莫笑同姚如雪的事娓娓道来。
汤哲听完,不由受到了震撼,良久才道:可这样,瑞儿师妹不会有意见么?
雷娇道:这事是得了她首肯的,她那个混蛋爹不在了,自是只有她能拿主意,她走前特意同我说了这事,她看不起赵归崇,自是由着她母亲的心意。
汤哲道:她瑞儿师妹走了?还有兰二呢?他是师父的弟子,他也同意了?
雷娇听到他这样问,眉头一皱:你现下怎么问起兰二?你不知道么?当年你走后,他也跟着走了啊。
汤哲叫她一问,又是一怔:不,不,我不知晓,当年当年阿春的事情之后,我跟着薛灜走了,我原以为只有兰二还留在这里
汤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手下意识握紧了那轮椅的扶手。
雷娇见他似乎真不知道,心中生出一些怜惜来,便直接道:当时你师父为了阿春的事去去求那赵归崇,却不想那恶贼用宗主之位相挟,你师父因着视阿春如亲女,竟也头脑发昏答应了这个要求,自逐出宗,废去修为,来换得阿春一条性命与自由。
话说到这里,却见汤哲忽的剧烈咳嗽起来,但他强忍住,只是自口中吐出一口血来,薛少尘见状急忙要上前,但不曾想,汤哲哑着嗓子大声道:别过来!别过来!
他一声呼喝,叫薛少尘站住了,只是手足无措,来回踱步,伸头往汤哲与雷娇那里看。
雷娇见他这样,急忙伸手去扶,汤哲自怀中摸出丹药咽下,伸手抓住雷娇手腕:师叔,怎么回事?
雷娇叫他一问,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回事?
汤哲双目发红,目眦欲裂:你说师父,师父为了阿春废去修为,自逐出宗,将宗主之位拱手让给赵归崇,换得阿春一条性命与自由?
雷娇道:是。
那赵归崇守了诺言吗?
雷娇道:他守了诺言,饶了阿春一条性命
她话说到此处,还未说完,汤哲忽的仰天大笑起来,脸上涌出血色,脖子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目光中带着复杂的光。
他又吐出一口血来,笑得更加肆意癫狂,状若发疯,与此同时周身灵力暴涌,狂风骤起,叶落树摇。
雷娇叫这变故一惊,晓得他筋脉走岔,灵力运转出错,只怕是控制不住,急忙伸手要去点他周身穴道。2@30[692(39=6
却见得他面色凄苦,大声叫道:你骗我!你骗我!
他这灵力一下子在筋脉中乱走起来,叫那声响无法控制,自肺腑发出,遥遥传开,回音兜转:你骗我你骗我
汤哲平素和缓温柔,遇事不惊,可此时晓得事情真相,心中凄苦悲恸难以控制,只觉得周身疼痛难忍,但心痛更甚,又是一声大笑,笑中饱含懊悔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