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哲见他这样说了,本是不欲信昨夜那人说的话,可现今也不由信了七八分了。
你没有否认,看来这事是真的。欺衣/!伶!_五吧[吧五旧%+伶
汤哲躺在那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怎么还想瞒我?
他并未哭喊,也并未吵闹,可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质问,却叫薛灜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薛灜急忙握紧了他的手去解释道:我也是前不久才得到的消息,你身子一向不好的,我怕你晓得这件事
汤哲出声打断了他:我要回天极宗一趟。
薛灜脸上挤出一个苦笑:你身子不好,长途跋涉也不知你熬不熬得住,阿哲,听我话,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去
汤哲道:若是我身子一直好不了呢?薛灜,我不能耽搁下去了
薛灜听他这样讲,手不由收紧了:阿哲,你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
汤哲轻声道:那就让我去,薛灜,不论如何,我都要回天极宗一趟!
薛灜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去,似乎在做无声的抗议。
汤哲见他这样,将眼睛闭上了,声音里充满着压抑的痛苦和悔恨:可你要知道,他是我恩师,他去了,我不在身侧,连到现在,去恩师坟前祭拜上香都做不到,既然如此,为人弟子,此为不孝,薛灜,你要我如何自处?
他说完这话,便将唇抿紧了,身子剧烈颤动起来,似乎在极力忍耐那痛苦和悲伤,可嘴角却沁出一些血来,薛灜一见他这样,急忙上前将他抱在怀里,给他顺气,只管往外头去喊:方采苒呢!别让她走了!让她回来!
汤哲听他这样去喊,眉头紧皱,伸手揪住了薛灜的衣襟,轻轻去摇头,可随即控制不住一般,又自口中吐出鲜血来,脏污了衣衫和锦被。
薛灜叫他弄脏了衣衫也不在意,一瞧见他这样子,心中便愈发焦躁不安。
不要不要汤哲又咳嗽两声,苍白的脸因这咳嗽而涨红,手也紧紧揪住薛灜的衣服,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来。
薛灜给他顺气,见得他慢慢平缓下来,这才将他搂在怀里,不敢再说一句。
汤哲闭了眼,呼吸急促,好半天才缓了下来:薛灜,我顺了你这么多年,只求你一件事,难道你都不能答应我么?
薛灜没有说话,将汤哲放在床上,起身要走:我去给你把方采苒叫来。
汤哲躺在那里,声音低低的:你拘了我还不够,连她也不放过么?
那声音落在薛灜耳朵里,叫他如遭雷劈。
薛灜缓缓转过身来,眼角有些发红:你还是怨我是不是?是我强留你
汤哲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去看他,那目光中的光彩极为复杂,其中的苦涩和难堪将薛灜一震。
薛灜后退几步,坐在那椅子上,定定看着汤哲良久,终于将脸埋进双手,闷声闷气道:好,我答应你,放她走。
马车驶出薛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方采苒坐在马车里看着那座熟悉巍峨的府第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知为何,长长松了一口气道:云平姑娘,我多谢你。
云平伸手将云澄落在额上的碎发拨开:不,我还要多谢你,是你保住了阿澄这条命。
她抬头去看那个坐在角落的医修,一字一句郑重道:方姑娘,我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如果可以,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任何事。
她的话是一句誓言,是一个允诺,但方采苒彼时还不知道这一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拥有多么强大的本领。
方采苒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她救过我,我也救了她。
云平没有让她有所推拒,只是自怀中摸出一块雕刻着日月同辉的白玉牌塞到她手里:不,你不仅仅是救了她的命。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我会发疯的。
云平在心中这样想着,最终也没有把这后半句话说出口。
方采苒还想要拒绝,可她一看到面前这个女人的目光,不知怎么的,那拒绝的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了一般,只是怔愣接过那玉牌,将它收进自己的芥子里。
托方采苒的福,云澄的伤好得很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依旧昏迷不醒。
另外令这个医修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名叫云平的女人似乎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毕竟一个普通的商人拥有不了这样一艘巨大的宝船,也无法轻易就拿出方采苒所需要的昂贵药材。
在整整十天内,这个叫云平的女人除去必要的工作时间,其余时候都几乎衣不解带待在这个叫云澄的女人身边,方采苒没有见过像她这样有耐心温柔细致的人,不由得对她的好奇更深一层。
到了第十天,这个叫做云平的女人进到了屋子里,她一如往常一般进来问询了云澄的情况,这才对着方采苒正色开口:方姑娘,我有一件事情极为紧要,要出去一趟。
她话中的意思方采苒知道,自是会小心照看云澄。
云平对她点头致谢,随后出门去了。
而等到云平出门去之后不久,方采苒照例坐在屋中取了一卷医书在看,托这位云平姑娘的关照,她倒是在这里遇到了不少医书古籍的孤本,她一来借此消磨时间,二来,则靠着学习来躲避枫桥对她的探问。
今天如果按照她原来的计划,基本也可以断定,是要在书籍之中消磨一天的。
可事情有时候总是会违背人的意愿去发展的。
正当方采苒将书翻到下一页时,安静的屋子里忽的传来一声悠悠的长叹声。
方采苒拿着书的手一下子顿住了,她急忙扭头往床榻上面去看。
一个能叫这艘飞舟另一个主人欣喜若狂的消息,本该在今天就传进这个主人的耳朵里,可现今因为一些缘故而错过了,只留这个女医修第一个得知。
啊我现在在哪里?
那个少女的声音沙哑细微,落进了女医修的耳朵里。
云澄醒了。
第一百零八章 :长风且住
从千金不换到达薛家,云平走得很缓慢,以至于到了深夜,才远远瞧见那晃荡的灯光烛火。
云平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薛家偏僻的小道旁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薛家花园里高大的树木从里头探出头来,清晰地将树影印在马车那一盏昏黄的灯光上。
而朦胧树影的另一头,十来名仆从在花园里忙碌。少主人站在广阔的夜幕之下,似在思忖着什么,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事情烦恼忧虑,最终在他院中管事娘子的劝说下,决定回房休息了。
但在整个宅邸的中心,薛家家主和他丈夫的房间里各自还亮着灯光,那位家主因为一些公事而不能安眠,屋子里面还不时传出怒吼和斥责声。
汤哲的屋子里却安静得很,掌灯的侍婢吹熄了几盏灯,只留一盏窗前的灯火亮着,那病弱的男人倚靠在床头柔软的抱枕上,仿佛外头的一切都同他毫无干系。
侍婢向他鞠躬说了一声告退,临走前还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匆匆,自然就没发现这位汤相公手里面的书已经很久没有翻过页了。
他的屋子里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活人了,只有滴漏声,在提醒他时间是在静默流动的。
十天,十天。
汤哲不知道自己这十天是如何度过的。
他总是不断回忆起那个夜晚里,那个陌生来客所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去想那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想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口吻、态度,还有她的言行与举止。
他坐在那里时间仿佛都停滞了,活像一尊白玉雕就的石像,虽然心还跳动着,可已经一动不动了。
他如此出神思考,以至于门扉被人推开,有人走到他身边时,他都没有发觉。
那个人来得悄无声息或许也可以说是汤哲没有察觉到直到那双手搭上了汤哲的肩膀,他才受惊一般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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