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喜欢伍锦!
每个人都对他抱着极大的善意和喜爱叫他,这不免叫他飘忽起来,仿佛抛却舍去了过往的肮脏,只给人看那光鲜亮丽的地方。
但腐朽的东西裹上华丽的外衣,依旧是腐朽,肮脏的缀上华丽的金饰,依旧是肮脏。
就像漂亮脆弱的泡沫,一戳就破。
他缩在这虚伪的皮囊下,希望永不会被人发现,可事与愿违,总有人会站在他的面前,叫他的名字。
乌屠。
这声音的主人语气冰冷,虽然轻微,但依旧如雷一般炸响在他的耳边。
他几乎连滚带爬地从修炼蒲团上滚下来,下意识跪伏在地,连脸都不敢抬起来,像是一个卑微的囚犯,懦弱的虫蚁。
那两双黑靴子是他所能瞧清的唯一东西,一前一后站在那里,对他说话。
交代的事,办得如何?
这声音他极为熟悉,像是刻在骨子里,这声音的每一句问话,他都无法不回答,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面对他的神明一样。
主人,已经大致晓得议事厅的密室所在了,但是那姓赵的还不肯全然信任我,进去的机关和方式还没彻底摸清。
那声音听完冷哼一声:啧,你这个徒弟瞧着倒是比他女儿还要亲了。
乌屠趴伏在地上又是一下颤抖,将头贴到地上:是仆做得不够,请主人责罚。
那声音轻笑道:我有说要责罚你么?
乌屠又是一颤:是仆妄言。
那声音道:另一件事办得如何?
乌屠道:现下他已然有些属意于我,前段时间还对我有所考验暗示,我自是事事以他为先,将戏做了个全套,加之姓赵的其余弟子并不争气,他也多次在我面前抱怨过,现如今应当有七成把握了。
那声音嗯了一声:这事你办的不错。
乌屠听她一声夸赞,语气欣喜欢乐起来:多谢主人夸赞!
那声音冷笑一声:你做好了,自然有赏,但是你也清楚,若是你没将事办成,又会是有什么后果,这滋味你尝过不是么?
话音一落,乌屠身子下意识缩成一团,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很好,很好。
那声音笑了笑,随后一停,忽然冷下来:乌屠,记住你的身份,别妄想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你现在这条命还留着,还能以这种身份站在这里是因为谁,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只有我给你的,你才配拿,明白么?
乌屠不再说话,双目紧闭,只是跪在那里,脸贴着地,大气都不敢出。
之后屋里又是一片寂静,他小心翼翼地觑眼去看,才发现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方才那两个人已经离去了。
他这才闭上眼,咽下一口唾沫,恍恍惚惚跌坐在地,只觉得心跳如雷。
那门未关,被风一吹,他才觉得冷起来。
一摸后心,已经汗湿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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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儿到达天极宗的时候,恰逢明日初升,她有些疲惫,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她这些日子休息得不是很好,目下已见青黑,脸色也有些苍白。
有几个弟子捏着法器在与清瀑峰的弟子传讯打着消息,来回轻声走动着,声音也不敢太大,不自觉放低。
但赵瑞儿的眉头依旧紧锁,自从两极秘境回来的路上,她便总是这副模样,本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现下更叫人不敢靠近了。
宗里弟子在秘境里不曾与她同行,自是不知在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一人敢上前去问。
众人都自发离她远些,一时间却叫赵瑞儿身边空出许多地方来。
而那飞舟轻轻泊在清瀑峰的石台旁时,自是一阵轻微晃动,却见赵瑞儿双眼一睁,面上虽带着疲惫,但目光炯炯,叫人不敢逼视。
她站起身来往前去走,众弟子自发为她让开一条道来。
赵瑞儿眉头紧皱,谁也不看,只是笔直向前出了舱门。
那飞舟还未停稳,众弟子便瞧见她撑着船舷,轻轻一跳,便落下那飞舟去了。
赵瑞儿抱胸而行,似在深思,一路上只是自顾自去走,也不管前头有没有人,旁的人也晓得她身份,自是不敢冲撞于她,都是自发避让。
她一路走着,只是在想事情,浑然不觉,却冷不防有人戳中她的额头,轻轻一点,叫了她的小名:小麒麟,怎么心不在焉?
赵瑞儿被那人一点,这才醒悟过来,将头一抬去看面前之人。
来人身形消瘦,裹在一身紫袍里,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却黑亮惊人,烂烂如岩下电,正带笑说话。
这不是雷娇还能有谁?
赵瑞儿瞧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但她随即将手一拱,行礼道:见过雷师叔。
雷娇瞧她动作,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回来就好,去我那里坐坐?
赵瑞儿点头道:既然如此,叨扰雷师叔了。
雷娇伸手摸她脑袋,话中带着无奈和慈爱: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来。
于是雷娇回头嘱咐了自己的弟子几句,便带着赵瑞儿往自己的居所三千尺去。
赵瑞儿跟在雷娇身后,抬头去看三千尺旁那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迎客松。
这迎客松长得繁华茂密,绿盖遮密,只有些微的阳光从缝隙中洒落下来,落在人身上或者地上。
赵瑞儿不由站住,仰头去看。
这松树似乎没有怎么变过,还是长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更加茂密和成熟,原先离着三千尺还有些距离,现下已靠近三千尺之上雷娇的居所,只怕一开门就会瞧见这如针松柏。
赵瑞儿看着那扇窗,恍惚间想起五十年前她翻窗进去的事情,那枚果子砸在头上的感觉似乎还在,叫她下意识伸手便去摸额头。
雷娇见她不动,回头去看她,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了,随后问道:怎么了?
赵瑞儿将手从额头上放下,只是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什么,只是这松柏茂密如云,叫我见之心喜。
雷娇如何不知道她想什么,但她并不点破,只是轻声道:我今日备了你喜欢的果子。
赵瑞儿闻言,又是躬身一礼:那弟子先谢过师叔才是。
雷娇因她这动作又是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赵瑞儿敛去面上神色,不叫人看出心绪:那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柒一伶五}吧;吧五[玖?伶
你以前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只会很高兴地跳起来,然后比谁都快,跑去屋子里面去吃,阿春
师叔,那时候是我不知礼数。赵瑞儿猛地出声打断雷娇的话,人总是会变得,我现下已经长大了,过往犹如稚童这般,总是不能再做了,以往的事,不要总提。
雷娇被她一堵,只是偏过头道:是,这么多年了,你也长大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个样子了。
长大了,原本是很好的事情。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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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还是雷娇先走,这才进了三千尺阖门坐下。
雷娇的居所还是一如往常,只是空荡许多,赵瑞儿进来这里,恍惚间仿佛这五十年从不曾有过,仿佛下一刻江折春和汤哲就会笑着推门进来,然后嬉笑吵闹,一如从前。
但从前,是回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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