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甚至还带了笑意,但那馆主却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冷汗直冒,像是被什么野兽怪物盯上似的,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撒没撒谎,我还瞧不出来吗?
姑娘姑娘
别把我当做什么要吃人的东西。云澄伸手拍了拍不知何时已经跌坐在地面上的馆主,想要张嘴咧出个笑来,却想起自己带了面具,便不再做这无用功,继续径直往里头去走。
那天井后头是一间间厢房,比起宽朗的天井,这儿就先显得格外阴沉逼促,只是一个转弯而已,便是和前头两个世界。
这里死气沉沉,阴风阵阵,越往里头走,便越觉得生出一股莫名的阴寒。云澄却毫不在意,只是径自继续往前推开一扇门,那里头传来一股子腐朽陈臭的味道,混杂着浓浓的药味和隐约的血腥气。
屋里头挂满了白色的帷帐,门一开风一吹,便幽幽惨惨地飘荡起来,白日里都瞧着叫人汗毛倒立,忍不住缩背弓腰。
什么鬼地方。
云澄冷笑一声撩开那些帷帐,才朦朦胧胧瞧见屋中还放了几张长凳,上面加了几张门板,只做是一张床,床上有什么东西,盖了白布,看那凸起形状像是个人,如此阴森可恐,气息腐朽,活像是个停尸的地方。
等云澄走进了去瞧,才发觉只有两张门板上躺着人,都叫白布蒙面,可那白布太短,盖得了上盖不了下,倒露出两只男人的大脚,不过一个脚踝干瘪枯瘦,另一个健壮饱满,不用看脸都能猜出是一老一少。
姑娘!姑娘!
门口有一个声音喊她,颤颤巍巍,小心翼翼,语带哀求:姑娘!那儿不是活人呆的地方
云澄也不理他,只是伸手去揭老人身上的布,却见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头直挺挺躺在门板上,衣衫破败,嘴张着露出已经发了黄的牙,眼睛倒是没闭,却能瞧见已经发白浑浊,那一张皮子全皱在一起,倒是比云澄还白。
是苏大。
云澄一眼便认出来这个老头是谁,瞧着刚死不久,于是她伸手去摸老人的脉,头也不转往外骂道:给我滚进来!
那馆主急急忙忙连滚带爬地进来了,却隔着那尸体巴不得有三丈远。
姑姑娘
不是说没有我要找的人吗?
云澄看那馆主汗如雨下,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室内倒是闪闪发着光,叫馆主双腿一软便要跪下去。
死死了!那馆主支支吾吾,算不得人
呸!我又不瞎!云澄闭上眼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帮老人又盖上白布,强忍住打人的冲动,我问你,怎么死的?
那馆主眼睛左瞧瞧右看看,被那云澄又一吓,这才断断续续道:他他姑娘来找他,被人抓走,他儿子瘸着腿去拦人,却被人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苏大气急攻心,一下子没缓过来,就、就
云澄闻言忍不住捂住眼,然后骂了句脏话:旁边的是他儿子?
馆主被她一瞪,人又缩起来,但又不敢不答,只能嚅喏答了个是。
云澄又去掀那哑巴苏的白布,却登时惊了一惊,转头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那馆主大骂道:格老子的!庸医!
她平素被云平管得严,此番气极,竟也骂了一句脏话。
随后她也不管那馆主被踹做什么样子躺在地上嗷嗷直叫,伸手去摸哑巴苏的额头。
那青年全身竟如火炭一般烫,原本黝黑的脸都显出一种不健康的红,气息已极为微弱,只怕再晚来片刻,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
云澄自怀中摸出药来,只是胡乱给哑巴苏塞下,随后将布掀到地上,这才瞧见他那左腿已经肿胀无比,伤口边缘发起紫来,看着触目惊心。云澄上手摸了一把,心道不好,原来那骨头本已接好,现如今却又错开了,她不懂接骨之法,但也知道若是骨位不正,气血不顺,便是救回一条命,哑巴苏这条腿怕不是也要废了。
于是她回头去提那馆主,将人轻松拎起丢到地上:会接骨么!
那馆主一把子鼻涕眼泪糊到衣襟上,叫人看了直犯恶心,他抽抽噎噎道:别杀我!我会接!
馆主头发散乱,只用袖子粗粗揩了揩脸,便上手去摸哑巴苏的左腿。他看着胆战心惊,但下手又快又准,那骨头摸了摸,还未待人反应过来,只听清响一声,那骨头便已接上了。
后续他又取了药外敷,用木板捆住,不叫那腿动弹,这才退到一旁,斜眼去瞥云澄,想要说话,想要逃开,却一句话也说不了,一步也不敢走。
云澄的药见效极快,不过一会哑巴苏的呼吸便逐渐平稳下来,热度虽然还在,但瞧着已比方才好上许多。
瞧见那汉子已然平复不少,云澄便将那馆主又提溜起来,瞪着人道:趁现在我还同你心平气和说话,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好好给我说话。
馆主被掼到地上,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支支吾吾说话。
云澄站在那儿,脸上戴着面具,瞧不见那骇人可恐的脸色,但那双眼睛里却有千百把利刃飞射出来,叫人胆寒,小小的个子站在那里,却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一般,阴沉沉地俯视着周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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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李长胜本就存了叫人不好过的心思来。
昨日的事情叫他落尽了面子,叫人掳走二娘只是其一,但他也嘱咐过,若是瞧见了苏家的父子,也只管教训便是。
故而三明去找云平云澄报信时,哑巴苏听到外头争辩议论,心中忧心妹妹,拄着拐便出来阻止,那些领了李长胜命令的家仆本就得了令,是往死里去打的,这么多人打一个,便是身强体壮也给打得气有的出,没得进。
而那苏大本就年事已高,挣扎去阻止,却只来得及瞧见自己儿子呼吸微弱半死不活,又思极女儿被抢,当即一口气没上来,去了。
那李家的仗势欺人,瞧见死了人,却强逼那医馆馆主将人装作是昏了过去,抬进去藏好,叫他善后处理,只待今夜无人,便找个野地随处埋了,也不管那哑巴苏是死是活。
毕竟苏家一户小小做糕点的贫苦人家,却哪敢同那李家相比,苏家统共三个人,一个被抢,一个死了,还有一个半死不活,旁的人便是有交好的,做凡人却怎么敢去顶撞了李家这种大宗大户。
也是云平留了个心眼,叫云澄去看,不然叫这哑巴苏死在医馆里,便是救回二娘,只怕那姑娘也心如死灰了。
那云澄听完全程,当即心中火起。
二娘虽尚未同意云平的意见,但云平有意召用二娘,故而在她云澄心里,二娘已经算是她同云平这边的人了。
她同云平的人,却叫旁的浑人欺凌至此,焉能不怒?
于是她将牙一咬,冷笑道:你且将人与我看好了,我出去一会便回来,若是人死了,便要你来抵命。
她性子这般蛮横,原是藏着不敢叫云平知道,现下云平不在,这小祖宗发起狠来,只怕没人能拦得住了。
云平将身一转,冲出门去,御起风来就往李家宗门去了!
追文二三〇溜久!二〕三久溜
第二十九章 :堆翠园中
二娘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
或许实际上并不能将其称作是梦,那只是一些模糊的意念,并一些恍惚的的形体,怪诞而又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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