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三才没有回答王锡爵的问话,只对王锡爵拱手:
“只是请公到时候还是继续向申吴县等人说说,虽然在江陵这件事上,天下公议与庙堂未能达成一致,但再杀儒臣,应当都不是我们所愿意看到的事!”
“这个自然!”
“吾也会向阁老们说说的,哪怕得罪权要也不惜!真要到事情还有转机的时候。”
沈一贯倒先点首说了起来。
王锡爵则未直接答应,只摇了摇头,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然后好整以暇地瞅了沈一贯一眼。
同在一旁的许国见王锡爵摇头,也就低声问:“公何故摇头?”
“我摇了吗?”
王锡爵回问了一句。
许国严肃地回答说:“摇了。”
王锡爵见李三才、顾宪成这些人也都盯向了他:“我摇头没为什么,你们只需明白,吾只有自己的分寸,不过你们也得知忌讳进退,别真的到时候事情做不成,又迁诿于他人!”
说完,王锡爵就推诿有事让众人都离开了他这里。
三日后。
白雪未化尽的大明门外,刚停下几只麻雀,就突然因一阵夹着黄沙的北风出现,而窜飞到了一边的树枝上。
而这时,几名着布衣的百姓跪了过来,且把一张写有许多人姓名的大布拉开,而高喊道:“皇明一千五百六十四名民众,联名求吾皇降慈恩,恕儒臣死罪!”
过了一会儿,一股突然掀起的黄沙又飞过来后,大明门外就又多了一群百姓。
“皇明一千五百六十四名民众,联名求吾皇降慈恩,恕儒臣死罪!”
这些百姓在漫漫黄沙里高喊着,不由得眯着眼,把头埋得更低,只是一张口,还是难以避免的喝了一口黄沙进去。
但来大明门外聚集的百姓还是越来越多,很快就连接成一大片。
守在大明门的指挥钟世忠忙派人去通禀给上面知道。
很快,政事堂的执政公卿们就知道了这事,且也都赶来了大明门,一时就见昏黄的浑浊世界里,全是跪着的百姓。
一张写满名字的长布在黄沙里荡漾着,只是名字看不太清晰。
“这就是他们的办法?”
申时行这时就在这里眯着眼问起王锡爵来。
王锡爵扶了扶头上粱冠道:“也难为他们能想来,能叫这么多百姓来求情!只是,公以为,陛下会开恩吗?”
“还是那句话,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申时行说了一句。
“百姓尚且也来求情,吴、赵等人恐会有救啊!”
余有丁倒是在一旁舒展眉头,对张四维说了起来。
“是啊!”
申时行也笑着说了一句,还在这时看向余有丁道:“我们赶紧进宫面圣吧。”
余有丁颔首,便和申时行、潘晟、张四维、梁梦龙、张学颜等离开了这里。
王锡爵看了这些离开了的执政公卿一眼,然后就朝沈一贯走了来:“公刚才为何没对阁老们说话?”
沈一贯道:“岂敢作党护之言!”
王锡爵颇为诧异地瞅了沈一贯一眼,然后就没再和沈一贯说话。
而申时行等在回到政事堂后,就立即求见了朱翊钧。
“陛下!”
“有多名百姓在大明门外为吴中行、赵用贤等求情,不少为年老之人。”
“臣认为,吴、赵等被处置恐真的有违天下民意,故请陛下看在其不谙事体而擅呈浮词、情有可原的情况下,饶其死罪!”
张四维在见到朱翊钧后,就抢在申时行等执政公卿前面先为吴中行、赵用贤说起情来,同时也是给朱翊钧一个台阶下,而先想到了如何开脱这两人的理由。
朱翊钧很是淡然地道:“朕已经知道了此事。”
“陛下!臣请对吴中行、赵用贤处以车裂极刑!”
但这时。
申时行突然跪了下来,一改昔日温和态度,且道:
“挟民而行党护之举,已非是不满新政,吴中行等人的同党,已经到为一党之私利不惜裹挟百姓亡我国家的地步!”
“臣认为,他们被凌迟也不为过!但陛下有诏在先,对汉人非通敌卖国者永废凌迟,故臣斗胆请陛下以车裂处置!以正臣纲!”
“臣附议!”
潘晟跟着跪了下来:“为庇护私党,未经请旨就不惜裹挟百姓加入,此风不可长!下一步只怕就要裹民谋反,所以不能不严!可以在车裂后,陛下再废车裂就是,但现在必须用更严之法止住此风!”
“臣亦附议!”
余有丁说了下来:“欲止住此不正之风,要么车裂吴、赵等人,要么屠戮外面百姓,以数名该死者之惨死换上千名无知百姓性命,足矣!”
“陛下,臣也觉得当如此!”
“陛下,还有臣,臣附议!”
“陛下,此风的确不可长,臣亦附议!”
……
张学颜、梁梦龙、严清等执政公卿,这时也都纷纷变成了强硬派,仿佛早就一起商量好要摆张四维一道似的。
张四维一脸惊怒地看着这一幕,额头开始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来,喉部也这时不停地上下耸动着。
第291章 敢逆民愿?
昏黄的天空下。
宫楼巍峨,明阙高砌。
而在乾清宫的台基上,朱蟒跪了一片,只朱翊钧和张四维还站着。
皇帝朱翊钧一步步的朝张四维走了过来,问:“元辅为何与他们所请不同?”
张四维刚迎上朱翊钧的眸中锋芒,就慌忙匍匐在地,颤声解释说:“回陛下,车裂吴、赵等始作俑者容易,但将外面为吴、赵等求情之百姓劝走难啊!故臣不得不请陛下以仁圣之德而遂民愿,至于朝中诸公卿为何会与臣所请不同,陛下当问他们才是!”
“启奏陛下!”
这时,潘晟先声若洪钟地喊了一声,然后调转跪的方向,抬头直面朱翊钧,问:“上千百姓能代表什么民愿?!”
接着,潘晟又瞅了一眼汗如雨下的张四维:
“只是事发突然,而仅顾着来立即奏于陛下知道此事,所以未来得及与元辅和其他诸公卿商量办法,臣等也没想到元辅会与臣等所见不同,竟意图借所谓假民愿而为国贼说话,臣本以为元辅是识大体的!”
张四维听了这话,更加惶恐不安,忙大拜在地,叩首而道:
“陛下!臣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上千百姓不能代表民愿?”
“还有,臣怎么就成了借民愿为国贼说话?”
“臣不过是为陛下不逆天下民心而言啊,陛下!”
“陛下是仁德圣君,当明白臣心的啊!呜呜!”
张四维颇为激动地说后就看向了申时行等人。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臣请陛下移驾大明门一观真正的民愿,而不必现在就言谁有失。”
申时行这时也跟着说了一句。
“准!”
“移驾大明门!”
“都起来吧。”
朱翊钧颔首,接着就下台阶而去。
张四维、申时行等站起身来。
申时行走过来,向张四维拱手,笑着说:“元辅请!”
面庞恍若水洗的张四维,意味深长地瞅了申时行一眼:“仆随时都可以将那把椅子让给公,可公为何要咄咄相逼?”
申时行没有说什么话,只在张四维跟上去后,才也移步跟了过来。
“车裂。”
“还是文臣最狠的还是文臣自己。”
朱翊钧这时喃喃念了一句,就淡淡一笑,然后身子摇摇晃晃地上了大明门。
此时的大明门外,人影绰绰,密集而绵延成泽,且有在继续蔓延之态势。
“陛下!您看,您听,就是这么多百姓,他们在为吴、赵等说情!”
“诚然,他们是糊涂无知,但其意不可不察啊!”
“这难道不是民意?”
一张大花脸的张四维忙在这时指着门外的百姓们,对朱翊钧说了起来。
朱翊钧双手扶着玉带,走了过来,剑眉微拧地看向了外面:“看上去似有上千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