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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有丁和王锡爵听后不禁对视了一眼,眸露诧异之色。
“真要是这样做的话,礼制得大改,不能仅仅是不再以德治国!”
王锡爵这时说了一句。
余有丁点首:“没错!要想真的惠民,圣人所教之礼就得变动!”
“毕竟本国之民最善生产,而之所以不富,皆因礼制要求本国之民重礼轻利,使天下之大利皆集中于礼制上最受惠之人,而大多数庶民虽最勤但得到的最少,毕竟礼法里,礼不下庶人,可法对庶人最严。”
余有丁一说完,王锡爵就起身激动地问道:“但若真要废天下之礼,岂不有悖圣人之教?”
“而若如此,即便我们愿意,天下尊礼重教的豪右大族愿意吗?”
“或者说,能让他们放弃只从外赚取白银,不以威加于外夷,却只用对外赚来的白银兼并本国之民利的方式吗?”
“而让他们不但从外面赚取白银,还从外面取利,且为加大对外取利之能力,还愿意让利于本国之庶民,甚至为避免国内生乱影响对外取利,还主动惠本国之民吗?!”
“可外面有比本朝更大之地更博之物产吗?”
王锡爵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后,申时行和余有丁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后,申时行才抬头看向王锡爵,笑着说:“让陛下试试吧,若能惠民,使本朝更接近三代之治,岂不好?”
余有丁颔首。
王锡爵则道:“的确可以试试,毕竟除了兴利于外这一个法子可以惠民外,还可以通过兴修水利,改进农耕之技,减税而让利于民等法子来惠民,也不是非要兴利于外。”
申时行点头:“今上锐意思治,勤政宽仁,若能协和上下,改善与朝臣们的关系,使朝廷上下形成和衷共济、励精图治的良好风气,一切或当可为。”
“而我们现在眼下要记住的是,需以徐华亭的教训警醒自己,不可因商业大兴,而忘了国家大义。”
王锡爵和余有丁皆颔首。
徐阶的下场,的确给文臣士大夫们产生了很大的触动。
他们是真没想到精致利己如徐阶这样聪明的人,也还是会不得好下场。
这让他们不得不开始重新掂量照顾国家利益的重要性。
而与此同时,张居正被设馆入庙,则对天下产生了更积极的效果。
尤其是阻止潘晟入阁的那些言官被处决的事传开后,更让天下的普通商贾与普通士民看到了朝廷继续坚持新政的决心。
“好!真是太好!”
“本以为是人亡政息,却没想到是人亡而其精神却被继续发扬。”
刘确贤这时就在看到《邸报》内容后高兴不已,而对也在自己家里的王长庚说了起来。
王长庚则道:“所以,我们应该继续加大规模去生产棉布,而不是关闭一些作坊,把银子省下来存着?”
“那是自然,还应该继续招工,也许百姓也更愿意把银子拿出来花,而不担心新政突然被废,又要回到税赋只让小民承担的时代。”
刘确贤笑道。
王长庚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因跟你合伙做这生意的缘故,我也越发想这江陵新政继续持续下去了!而愿小民更富了!”
“你能有如此改变,我很高兴!”
刘确贤也笑着说了起来。
而这时,一两华盖马车突然停在了刘家门外,刘家门房走了进来,向刘确贤送来禀帖言道:“应天王府尹三舍王相公来拜!”
这门房口中的三舍王相公,其实就是新任应天府尹王世贞三子王士骏。
王世贞也和王锡爵一样,因为主动揭发阻止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新政的反动官绅罪证而被朱翊钧下旨起用后,也就被起复为了新的应天府尹。
所以,王世贞三子王士骏也会出现在南京。
刘确贤听说说是府尹三公子来拜,自然惊喜,忙迎了进来。
而王士骏在见到刘确贤与王长庚且与这两人互道名号后,就表明来意说:“鄙人得知子景兄批发廉价棉布,特来问问,不知贵府能否在每月内给鄙人供棉布五十万匹?”
刘确贤和王长庚不禁面面相觑。
这么多?
王士骏则笑道:“若贵府能做到,鄙人现在就能留下三万两定金。”
“自然能!”
王士骏于是就回去向王世贞告知了这一结果。
王世贞点了点头,且问道:“你真确定这刘家棉行怎能供应我们这么多棉布?”
王士骏点首:“他承诺可以,而据儿子打听,他家的棉布产量的确在金陵首屈一指,只是棉布劣质了一些,但卖给朝鲜人和倭人正合适。”
王世贞听后道:“也罢,那你就去做吧,现在新政不会废,我们也就没必要把银子留着蓄奴并田,多做些生意买卖是正经,至少得清清白白的赚钱,不能为获巨利走私,免得落得徐家一样的下场!”
“是!”
不仅仅是王世贞一家,因朱翊钧对张居正设馆且让其配享太庙的缘故,许多像王世贞这样的大官僚大地主,也就不得不放弃把银子用来在国内兼并田地与蓄奴,而用来扩大外贸。
因为只要新政一天不废,他们兼并田地与蓄奴的成本就会一直居高不下,而只能对外取利。
毕竟新政可以避免大量自耕农破产,而不必为奴为婢,乃至变卖田产,又增强国力,使汉人可以依托强大国力在外扩大经营取利。
第259章 私掠许可证
朱翊钧现在只是释放出了不废新政、继续改制的信号,但天下的大官僚大地主,对皇帝只准他们对外取利,而不准他们废新政而通过放贷等方式,大肆兼并与盘剥国内生民的圣意,还是持怀疑或反对态度的。
毕竟小农经济的强大惯性,不是皇帝释放一个信号就能改变的。
要让大官僚大地主们,摆脱宁加重盘剥本国生民也不对外扩张和技术革命的习惯,还需要做更多的事。
包括朱翊钧自己这个皇帝。
他有许多的皇妃宫女要养,也有一大群家奴的忠心要去维系,更要大笔的钱去满足自己的奢华安逸生活,以及需要有足够多的金花银去维系军心。
另外,朱翊钧要想不会因为钱不够而在睡觉时突然后宫起火或者突然被人勒脖子,也得想办法捞银子。
而无疑,从皇庄佃农身上加租,或者开皇店夺小商贩之利,乃至直接从国帑里拿银子,让外朝官僚自己想办法从百姓身上加税来补国帑损失是最便利的。
但这容易是容易。
可明白这种后果的朱翊钧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意的。
因为他知道,这样做是典型的宁逼得自己百姓活不下去,也不肯辛苦一些把蛋糕做大的地主思维。
虽然朱翊钧完全可以,因为这样选择而使大量人死于非命的情况,只会出现在他百年归土之后,而也就不管滔天洪水将来要吞噬多少性命,但朱翊钧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用提升科技的方式,让殖民全球的获利方式比奴役本国百姓的获利方式更便利。
所以,朱翊钧还特地下旨改内廷兵仗局为将作监,且在将作监下面,设兵械设计院与皇明工业学堂,还每年斥银一百万两给将作监,以作支持兵械设计院所募高级工匠研发新兵械,以及在皇明工业学堂培养技术人才之用。
如此一来,将作监在内廷二十四衙门中的地位与之前还是兵仗局时相比,无疑要高了许多。
“启禀皇爷,这就是将作间的少监刘铭所献的新战船,这战船降低了艉楼和艏楼,增加了层数,还在底部包了铜皮,也让整个船身更加弧形化,乃至还在战船后面加了一面帆,用来调整方向用。”
这一天。
正是秋日高照之时。
太液池上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黄叶。
而朱翊钧就在司礼监新秉笔太监陈政的陪同下,特地来了这里,查看将作监根据他的要求,研发出来的新战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