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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张居正这么说,张敬修也就立刻来了张鲸这里,把徐阶的用意告知给了张鲸。
张鲸则将这事告知给朱翊钧。
正临案挥毫的朱翊钧听后没有立即说什么,只停下手中的笔,丢在一边,然后背手来到了殿外,看着如千军万马一般席卷向眼前一片蓝天白云的一大块乌云正移动而来时,就不由得说了一句:“这是要变天了?”
张鲸走到朱翊钧身后:“回皇爷,想必是的。”
朱翊钧则突然问道:“张敬修怎么还愿意把这样的事报上来?”
“圣明无过皇爷,这的确是蹊跷之处,说明元辅张先生没有下定背离皇爷的决心。”
张鲸回道。
朱翊钧微微一笑:“是啊!先生就是先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如果先生真的下定决心,要急流勇退,去纳了徐家那年轻貌美的九姑娘,行老夫少妻的风流事,你说朕是不是也奈何不了先生?”
张鲸沉默了下来。
说实话。
对于朱翊钧而言,一个已经致仕的徐阶都已经让他够头疼的了,拿不住其半点把柄,也找不到机会治其罪不说,如今人家还直接以退为进,给了张居正一个无法拒绝的机会,而让他皇帝要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如果张居正真的倒向了徐阶与其背后的江南豪绅一边,与之联手,那朱翊钧改革大明的路无疑会变得更加难行。
毕竟这相当于他一个人要同时对付张居正、徐阶两人。
“徐华亭!”
朱翊钧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徐阶的名字,且咬紧了牙。
依着他现在的心情,他是真想把徐阶千刀万剐。
因为徐阶要把他的先生彻底拉到权贵官绅一边,让他不能再伪装下去,而且不得不做好同时应对张居正和徐阶两个老狐狸的准备。
且朱翊钧清楚,张居正虽然愿意改制,但按照他对张居正的了解,张居正改制归改制,是并不愿意动了大地主大官僚的根本利益的。
而眼下的改革,除了一条鞭没有全国推行外,考成法和清丈田亩这些张居正历史上进行的改革里,考成法已经推行多年,清丈田亩也已接近尾声,所以张居正如果真的不愿意动了大地主大官僚们的根本利益,那自然也不会再有继续改制的动力。
所以,张居正无疑是有可能会,就此答应徐阶的求和的,同时联手压制他这个皇帝想继续改革的心思。
而偏偏张居正是最清楚他朱翊钧底细的人。
所以,一旦张居正和徐阶联手,可以说,朱翊钧想要继续有一番作为,就会变得更加艰难。
正因为此,朱翊钧此时心里才非常恨徐阶,恨徐阶之狠,狠到敢让自己女儿做牺牲品,也恨其手段高明,高明到用后世大公司常用的一招,即打不过就合并。
“皇爷!奴婢斗胆直言,如果元辅张先生真的背叛您,背叛了社稷苍生,皇爷不如直接将其诛之!”
张鲸这时突然跪了下来,且对朱翊钧说道。
朱翊钧听后一怔。
张鲸则继续说道:“皇爷是天子,天子岂能任人拿捏,而成悬丝傀儡?”
“何况,天子岂能容许被臣子反制?”
“且天子本当杂用霸道。这也是张先生亲口对皇爷说的。”
“真要到了那一步,皇爷不妨以雷霆手段行之,本朝还没有天子想诛一人而不能诛者。”
“只要张先生不是活着的张先生,剩下的事就好办,无非是先施恩稳住一部分文官,然后用内臣渐渐代替一部分文官,去地方镇守,任镇守太监!”
“皇爷!老奴以为不可!”
本就在朱翊钧身边当值的张宏,在听得,张鲸进来汇报消息而又建议朱翊钧做好诛杀张居正的准备且重用宦官的建议后,就忙跪了下来,也跟着说了一句。
张鲸没想到张宏会反对,不由得继续道:“皇爷,这也是历朝先帝制衡外朝无视天子的法子!皇爷也不是不可以为之!难道说诸位先帝也皆非圣明之辈不成?”
张宏也跟着道:“皇爷明鉴!”
“内宦大多长于深宫,对地方胥吏民情不如士大夫清楚,且加上因敢残身而多酷狠者,又因是天子家奴,所以多傲慢之态;”
“故而,内宦一旦出去治政,贪墨只会甚于士大夫,掠民也只会甚于士大夫。”
“因为士大夫还会顾忌各地士情物议,不敢太胡来,而内宦可没这些顾忌,让他们替皇爷对抗豪右,他们只怕不敢,但让他们勾结当地豪右加重对小民的盘剥,只怕胆子很大!”
“毕竟他们知道,他们是皇爷家奴,皇爷总不至于不信家奴而信外朝文官。”
说着,张宏就叩首道:“故老奴请皇爷不要听信张公公之言!”
张鲸寒下了脸。
朱翊钧也很感意外,他没想到张宏会不希望自己重用宦官,而使其个人权势达到更大。
要知道,如果朱翊钧重用宦官,真让宦官去各地任镇守太监,代替督抚掌兵,最有利的就是张宏这些宦官,尤其是张宏这个掌控了内宦们升迁大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接着,张宏又道:“另外,皇爷,张先生乃谋国之臣,又是帝师。而以老奴愚见,我大明朝真的不能再无辜诛杀这样的谋国大臣了啊!”
张宏说着就呜咽起来,且道:“毕竟皇爷您得想着自己将来的圣德,乃至自己将来子孙的基业啊,再这么杀大臣如杀家奴,那只会连大臣也变得同家奴一样,只知媚上,而不知社稷苍生啊!”
张宏接着又毅然说道:“如果皇爷真要如此,老奴宁绝食,也不愿看见皇爷做这样的事!”
第133章 朕如何为帝
历史上,张宏的确是因为对万历的某些行为失望而选择了绝食而死。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张宏今日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朱翊钧倒也没有直接表态,只沉默地眺望着朱墙外的乌云。
此时层层叠叠的乌云,正把整个紫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昼一时犹如黑夜。
“皇爷!如果不如此做,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党变成徐党,张先生也变成第二个徐老先生,关键还得继续尊着他,给予帝师之礼。却半点也不能埋怨他,也不能问他背叛皇爷您和背叛整个社稷之罪!”
“还要被他们的门生故旧逼着做傀儡,什么都不能做,乃至他们的门生故旧欺君了,也得看在师生情谊上宽恕。”
张鲸说着就也哽咽起来:“而一想到皇爷真要受这样的委屈,这样憋屈的做天子,奴婢就替皇爷不值!”
张鲸接着又问道:“总不至于,他张居正真的得了个中兴辅佐之功,而在背叛皇爷后,还能继续以中兴名臣的名流芳百世吧?而让后人不知道他已经不忠,已经背叛了皇爷?!”
“皇爷,以老奴之见,张先生真要是答应了徐家,不再改制,皇爷的确只能如张公公所言的做,继续给张先生体面,认其为中兴名臣。”
“俗话说,打碎的牙齿往肚里吞,自己的先生就应宽仁以待,何况,为人难得的就是学会忍,尤其是皇爷,皇爷毕竟是天子,若不忍,则易祸四海而令万民丧生啊!”
“何况,以老奴愚见,张先生如今做大臣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比很多大臣都要称得上公忠体国了。”
“让其善终,也算是鼓励将来的大臣还能心存社稷。”
“皇爷不能因为自己先生不愿彻底得罪天下豪右,就真的视自己先生为仇敌啊!”
张宏跟着说了起来。
“张宏!你还是皇爷的家奴吗?!”
张鲸则因此直接质问起张宏来。
张宏回道:“张公公,正因为我是皇爷的家奴,才宁死也不愿意让皇爷走上歧途!”
张鲸则又问张宏:“他张居正如果真背叛皇爷,难道就不该死吗?!”
张宏反问道:“哪里是背叛!不愿意改制也是背叛吗?!是造了皇爷的反,还是要废了皇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