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着,高拱也颇为好奇地道:“不过,这张江陵会起用海瑞,使百官惶恐,更用赵贞吉,令自己被掣肘,甚至其子竟未在这次大比中名列前茅,也的确令老夫也想不到,以老夫对他江陵的了解,此人虽也算是公忠体国之辈,但也不会克制权欲至此,最多也就比老夫稍微克制点,断不会如此大公无私。”
余懋学笑道:“岂止是公没想到,下官也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冒死非议考成,弹劾元辅,结果陛下并未严惩下官,反而知道下官为何非议新政,还体谅下官这些清廉小官的难处。”
“是陛下!应该是陛下!是陛下让他张江陵更加有古大臣之风!”
高拱突然郑重地言道。
随即,高拱又释然长叹道:“老夫当年输给江陵,不冤,不冤啊!”
……
朱翊钧这里也从张鲸这里得知了外面关于张敬修未参加科举后对张居正的评语,一时也就不由得微微一笑起来,心道:
“这下子,海瑞对张居正的评语将来或许要改改,当不仅仅是工于谋国,也当是工于谋身了。”
当然,朱翊钧知道张居正是人,不是圣人。
虽然可能会因为知道自己这个皇帝不是普通孩童那么天真可欺,而克制自己的私欲,但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而且也的确好色与货的张居正,不可能真的会像圣人那么完美。
何况,真的完全成了圣人也不一定能让人放心。
故而,朱翊钧还是没想过要让张居正完全真的变成一个完美的政治家,他还是愿意看见张居正会犯些错,会做出一些有违私德的人,而不会因此大感失望与崩溃,而愿意在将来给张居正一个公正的结局。
但无论如何,朱翊钧知道现在张居正的个人形象好一点,是利于改革的推进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士大夫受理学影响,更看重道德,相比于一个人的能力而言。
所以,如果张居正的道德评价高一些,是利于他在执政时得到这个时代更多士大夫的支持的。
比如就因为海瑞在道德上于士大夫中积攒了很大的声望,以致于保定巡抚孙丕扬在得知自己被海瑞弹劾克削商贾粮食而已奏请朝廷将自己抄家后,当即就哭了起来:
“海公啊,你这是要本院身名俱毁呀!将来天下人岂不认为我孙某乃恶官酷吏,德行大坏耶?”
“公也不必怨恨海公,终究说来,还是你自己坏了朝廷大政。”
新任保定巡抚严清这时劝了孙丕扬一句,且吩咐道:“把孙公内院包围起来!不得出一粒粮一两银,家眷也全部锁拿,定时供给吃食水茶,只待上差来抄!”
孙丕扬听后大惊:“严公,何必如此急切,且待革员料理完家务,转移一些积宦所得再查封可否?”
说着,孙丕扬就对严清拱手道:“还请看在同为士林中人的份上,讲些情谊,事后革员自有重谢。”
严清道:“公糊涂!这次明旨上说的很清楚,查抄公与魏公之赃款如补不了亏空,就要继续查抄,你让本院怎么敢讲情谊?”
孙丕扬听后瘫坐在地上,一时捶地激动地嚷道:“何必如此,你说朝廷何必如此!我听说过种田的吃不起饭会造反,没听说过卖粮的卖不了粮会造反,朝廷又何必如此严酷啊!”
“但您不让粮食去辽东,已让辽地粮价奇增,使朝廷即便足饷也还是有饿死之辽东军民。”
严清回道。
孙丕扬因此不由得抱怨道:“怎么就饿死了?如今并无边事,粮价高点无非是少吃一顿粮,多吃一顿野菜,能不饿死而为安安饿殍,便当知足矣,又非读书之辈,又非拒寇之时,弱其力,反而不易生事。”
第051章 抄家锁人
严清孙丕扬这么说,干脆亲自帮孙丕扬取下了头上乌纱帽:“公还是给自己留些体面吧。海公在本中也只是要公以搜刮所得赔补亏空,而非要求陛下治公死罪,更不因此要将公剥皮楦草,公亦当知足!”
说着,严清就对自己所属官校吩咐道:“不给他戴镣铐,让他自己去大牢!”
孙丕扬此时也就悻悻然地站起身来往大牢走去。
而严清则在将孙丕扬送入大牢且查封了孙丕扬积宦所得与家眷后,就回了自己的书房,且对自己幕僚吩咐道:“即刻给本院拟一道奏请朝廷清丈天下田亩的疏!以抄家补亏空,这样下去,岂是治国之长策?”
在孙丕扬被等着抄家的同时,南京右都御史魏学曾这里也得知了自己被革职抄家的事。
当魏学曾在看见南京都察院的兵丁围在自己所在小院周围,南京左副都御史陈省持着一份贴有鸡毛的公函出现在他面前,告知他被革职抄家后,整个人当场就呆滞在了原地。
“我怎么事先一点都不知道?”
魏学曾倍感诧异。
“因为无人敢通知公!”
“圣旨上说了,如果抄公的家资不足以补足亏空,则继续追查抄家,到补足亏空为止,故请公体谅同僚。”
陈省道。
“那这是谁的主意?”
魏学曾听后就问了一句。
陈省道:“公何必多问。公自认倒霉吧。你在兵部任左侍郎署理部事时,定的辽东折粮饷银太低了,本应一月一石粮的饷被公折银为二钱五分银,而辽地粮价达二两一石,故被查出公漂没甚重,另有兵部招供之吏员作证。现在朝廷要严追漂没之银,故需公赔补。”
“我问你是谁的主意?!”
魏学曾从椅子上猛然站了起来,恼羞成怒地问了一句:“他什么品级,竟揭本堂的底?!”
“本堂好歹也是堂堂总宪!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会造成什么影响,会置朝廷颜面何存?!”
“什么时候,朝廷要补亏空,会想到要抄公卿大臣的家了!难道吾是严分宜、榼保冯阉之流吗?!竟如此不顾士林情谊!”
“是海公,刚峰先生。”
陈省回道。
魏学曾听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接着就苦笑起来:“我怎么没算到这一卦,是我所学未深?”
说完,魏学曾就取下了头上乌纱帽,然后朝陈省走来道:“等我去拿一本《易》经,再请公将我押去大牢。”
陈省点头。
于是,魏学曾真的去自己书房拿了一本《易》经回来,且摇头道:“我没想到他海瑞起复后第二个要弹劾的会是我。”
“不只是公一人,还有富平孙抚院。”
陈省回道。
魏学曾听后一愣,随即问道:“一个高拱门生,一个徐阶门生,海瑞这样做,是江陵有所图谋?”
陈省笑道:“公是明白人,何必多问。”
魏学曾说着就回头看了一眼,道:“可惜为官半生所得,竟皆要入公帑也!江陵不急于清丈,倒使得海瑞急着继续抄家了,我早就说过,海瑞不可重用,无奈他张江陵不是高新郑,不会听我的。”
接着,魏学曾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易》一眼,说:“且去牢中再算算,我可还有再起复的机会。”
……
“听闻,海刚峰又来了!而且这次拿的是胡汝贞的权柄。相信老父母与诸公皆知道了吧?”
松江华亭。
徐阶趁着春游之余,与南直一干官僚士绅在一处私家园林里议起事来。
而徐阶口中的老父母则是本县知县的意思。
南直隶巡按御史田乐点头道:“已经在《邸报》上看到了,江南官场早已是风声鹤唳。”
松江知府王以修也跟着拧眉道:“是啊,江陵不是老先生门生吗,他怎么还让海瑞来东南?”
“因为我这个学生所图甚远!”
徐阶笑着说了一句,就又问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了魏、孙二公被抄家补亏空的事?”
众人点了点头。
徐阶道:“这既是抄家又是派海瑞来东南,就说明江陵是要让你们知道如果朝廷亏空一日不解决就会一日不结束抄家,同时还要你们认真考成,不准胡来,不能死板地为完成考成严催逋赋,把老百姓往死里逼,也不能为完成考成,武断地处理所积累的刑狱!毕竟海瑞将要来看着你们,一旦被海瑞查出你们在胡来,下场你们是知道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