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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阴阳顺位,悬疣附赘

王者,事天明丶事地察,祭天于南郊之圜丘,祭地于北郊之方泽,所以顺阴阳之位也。

南郊圜丘,自古以来,便是皇帝祈雨丶求收丶告罪之所在。

所谓告罪,单单是指天子向天自咎。

而今日的南郊圜丘,第一遭遇到了「代臣负罪」这个说法一一天星兆罪,兆的不是朕,而是乱臣贼子。

此时群臣听闻皇帝这般言语,几乎惊得要跳将起来。

本以为皇帝今日是为朝局做出退让,谁知道,竟然放肆张狂到这个地步!

这哪里是祭天?分明是在政治哗变!

近日与皇帝多有逆的官吏,譬如闹得沸沸扬扬的沈思孝丶艾慕等人,

无不面露惊骇,频繁交换视线。

而辅臣马自强丶申时行,都察院温纯等皇帝近臣,束手而立,面无表情。

只有一干全然不明局势的少卿丶郎中丶主事,乱作一团,不知所措。

其中心怀恭顺之人,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当即跪伏请罪:「臣等有罪!」

本在为皇帝一番话出神的陆光祖,此时眼见有人下拜,立刻回过神来。

他冷哼一声,环顾请罪的朝臣:「陛下言称「此种」,意指「彼辈』

汝等这般急着认罪.

「难道便是陛下口中无君无民之臣?」

经此提醒,方才跪地请罪的朝臣,骤然醒悟,竟一时不知自己应该继续下拜,还是应该狼狐起身。

便在此时。

班列末尾一阵喧闹。

只见御史刘台不知何时,已经将冠帽取下,托在手中,昂首挺胸从班次最末走了上来。

众人纷纷注目。

眨眼间,刘台便走到最前,昂首道:「陛下所谓天下有司罪恶多端,以致上干天和,大哉皇言,闻者泣下。」

「但,陛下言元辅居正乃忠臣,臣以为不然。」

「乱臣贼子,当以首辅张居正为最!」

「天星所兆,舍他无外!」

眼见这位张居正学生出头,群臣不由心领神会。

今日这场争论,重点从来都不是什麽天星预示的谁的罪行一一董仲舒这一套,在朝的官吏们用归用,心中却是比谁都清楚。

所以皇帝一番辱骂朝臣后,根本没人与他争论彗星到底是什麽预兆,而是立刻在关键之处还以颜色。

关键只在于新政!

张居正正值丧期,那便是如今新政的薄弱点。

即便皇帝此刻态度强硬,一幅要为新政站台的模样。

但只要张居正这位治政八年的首辅去位,换了谁上,都要大打折扣。

既然如此,那天星兆的乱臣贼子,不是张居正还有谁能是?

果不其然,在刘台发难之后,皇帝也收起了方才自吹自擂的模样。

朱翊钧对刘台毫不掩饰厌恶之色:「你就这麽污蔑你的老师?」

刘台对于这话,早有腹稿:「陛下,臣先是大明朝的御史,是陛下的臣子,之后才能论及师生。」

朱翊钧笑一声:「那刘御史倒是说说,你这老师,是如何的乱臣贼子。」

刘台怡然不惧,朗声道:「还请陛下明鉴!」

「先帝临崩,居正托疾以逐拱;任首辅以来,威福自己,目无朝廷;创制考成法,胁制同僚;辅政未几,即富甲全楚;起大第于江陵,费至十万,

制拟宫禁;姬妾上千,奉御同于王者。」

「此非乱臣贼子耶?」

这话一出口,立刻便数人附和。

沈思孝丶艾慕不约而同出列,朗声道:「陛下。」

「元辅丧父之后,至今盘桓京中,不肯返乡,而后便顷有天象示异,星变非常。」

「此忠奸之兆,不言而喻!」

「凡事必质诸人心而安,始诸天意而顺,然后天变可消。」

「还请陛下三思!」

邹元标紧随其后:「陛下,张居正贪恋权势,罔顾人伦纲常,干犯天和,还请陛下应天变而顺民心!」

无论皇帝如何遥口舌之利,也得过人伦纲常这一关。

这是士林的悠悠众口!

张居正这个主持新法的内阁首辅,必须得走!

陆光祖丶刘台丶沈思孝丶艾慕丶邹元标————

朱翊钧眨眼间便见得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一时分不清心中是悲是喜。

他盯着最先冒头的刘台,缓缓开口:「刘御史所言,元辅富甲全楚丶制拟宫禁丶姬妾上千之事,可有实证?」

刘台正要开口。

一旁的赵锦突然出列:「陛下,御史风闻奏事,并不需要实证。」

刘台见有人替他开口,便不再多言,只是坦然地朝皇帝行礼,以示心意。

朱翊钧警了赵锦一眼,又来一个。

他略过赵锦,目光再度落到了刘台身上,认真道:「既然如此,刘卿怎麽还不致仕?」

刘台一证,只以为皇帝要罢他,不由哑然无语。

礼部赵锦忍不住出言谏道:「陛下,从未有风闻奏事,国朝便罢御史之事!」

吏部陈也上前一步,劝道:「陛下三思。」

朱翊钧闻言,摇了摇头:「不是朕要罢黜,而是刘御史应当自请致仕。」

这话一出,刘台愣然。

赵锦丶陈更是一番话被堵在了胸口。

朱翊钧也不吝解释,他认真看向刘台:「刘御史不是说,自己先是大明朝的御史,而后是元辅的门生麽?」

「如今刘卿作为御史,已经尽了风闻奏事的本职。」

『那麽—-为老师洗刷冤屈,难道不是你这学生应该做的?」

「你若当真心怀人伦大德,而不是口是心非,那麽此时就应当避嫌以致仕,赶赴江陵,查明实情。」

「如此既全了君臣之份,又尽了师生之情,无论日后是否复起,也无论元辅是清是浊,于卿都是一段佳话流传后世。」

朱翊钧顿了顿,语气转冷:「还是说,人伦纲常只是刘御史严以律人的夜壶?」

话一出口,刘台嘴巴张了张,言语在口中转了一圈,又生生咽了下去。

赫然是一副措手不及,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台略微转过头,看向赵锦丶陈二人。

可惜,却只得爱莫能助的神情。

见此回应,方才还昂首挺胸的刘台,气势一泻千里。

陆光祖全程冷眼旁观,心中再度感慨,皇帝果真当得起一句一一智足以拒谏。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台不可能有第二条路走。

不仅如此,刘台若是在江陵找不出什麽宫殿,那他叩在张居正身上那顶「罔顾人伦纲常」的帽子,恐怕就要自己戴在头上了!

再看台上那位文坛盟主奋笔疾书的模样,恐怕还要名传千古。

实在是杀人诛心!

而直面此事的刘台,惬愣当场,进退维谷。

他懦半响后,终于艰难跪地,宛如被折断脊梁一般,声音微弱道:「臣请致仕。」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准了。

见皇帝轻而易举处置了刘台,方才正蠢蠢欲动,准备紧随其后的人,不免也犹豫起来。

赵用贤更是一阵后怕,重新将头埋回了郑宗学的背后。

可惜,南墙总有人要撞。

艾慕浑然不惧,再度开口:「陛下,即便刘御史有邀名之嫌,也与元辅守制之事无关。」

朱翊钧没有看向艾慕,抛开此人行事,单看姓名,也是个故意讨廷杖的风格。

他懒得理会艾慕,放眼群臣:「元辅守制之事,已经从八月底纷扰至今了。」

「正好今日说到此处了,朕便问个明白·—」

「元辅丧父,如何不能夺情?」

皇帝问得情真意切。

朝臣的反应,也出乎意料的激烈。

吏部陈有年突然出列,许孚远见状,想伸手阻拦,却为时已晚,只能闭眼不去看。

前者走到近前,行礼道:「陛下,元辅自信而对扬之言,惟曰圣贤道理,祖宗法度。」

「孔子曰:『予也有三年之爱于父母乎?』,王子请丧,孟子曰:『虽加一日愈于已然。』」

「则终丧正圣贤之训也,而身自违之,必其所不忍也。」

王锡爵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皇帝。

张居正守制之事,不仅仅是对新法不满之人,更不乏像陈有年这等古板士人。

甚至于,出于他王锡爵的本心,也是乐见张居正回乡守制。

这就是大明朝的孝道。

哪怕他王锡爵掌刑部的时候,遇到老子扒灰的案子,判词照样得写「只当为父隐恶,遣逐其妻足矣」。

这种孝道之下,张居正夺情之事,除了心怀鬼胎之辈,自然也少不了心怀道义的士人仗义执言。

二者合流,皇帝若是不仔细甄别,恐怕酿成大错。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

王锡爵沉吟片刻后,缓缓出列:「启禀陛下,非是不能夺情,而是古往无此先例。」

也不知皇帝接住了他的援手,还是单纯对他态度温和,

只听皇帝轻声解释道:「若是陈卿所说元辅之不忍,那也是朕执意夺情「若是王卿所说祖宗成法,亦有辅臣杨溥丶李贤之旧例。」

「何也?」

陈有年正欲再说,只觉背后一紧,一个跟跪就被拽回了班列。

王锡爵却是立刻接上话:「陛下明鉴。」

「即有杨溥丶李贤之往例可稽,亦三年未终,而非一日不去之谓。」

「陛下可令元辅返乡,在家待诏,营葬事毕后,再论夺情。」

一天孝都不守的先例没有,但守不满三年,却是有例可循。

如此也不过等上半年时间罢了。

同样也算能为皇帝削去士林部分阻碍。

朱翊钧闻言,缓缓颔首。

而后朝百官投去徵询的目光:「众卿以为然否?」

方才义正词严的陈有年,听闻这话,心中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选择了作罢。

赵志皋丶于慎行等翰林,各自对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露出犹豫之色。

便在此时,邹元标突然开口:「陛下。」

「臣以为不然,当时李贤固夺情,却为门生所弹劾,且当时之,后世讥之。」

「乃至杨廷和夺情,力辞而去,得士林赞誉。」

「元辅之勋望积之数年,而陛下顾败之一日,臣不知陛下何忍而为此也。」

朱翊钧突然摇头失笑:「所以,邹卿的意思是,元辅若不力辞,那便是恋栈权位,朕若一意孤行,便是置辅臣于不义?」

「一旦夺情,便是臣不臣,君不君?」

邹元标似乎没有听出皇帝言语中的不快一般,凛然应是:「正是如此!」

朱翊钧点了点头。

也不再理会邹元标,而是看向陈吾德:「陈卿,你是公认的君子,也是首先上疏请朕不要夺情的堂官。」

「朕有一事不明,还请解惑。』

这也是为什麽张居正夺情之事会闹得这麽大。

陈吾德这种跟皇帝共事七年,力主新法的大臣,同样不赞同张居正夺情。

甚至屡屡带头上疏,言辞之激烈,更在赵锦一千人等之上。

陈吾德本不愿意在这种场合落皇帝的面子,一直口不言。

奈何此时皇帝点到,也只能出列以对:「臣知无不言。」

朱翊钧单刀直入:「既然是人伦纲常,为何又礼不下庶人?」

「既然是人伦纲常,为何朕当初丧父,只守孝二十七日?」

这等问题,自然难不倒老古板。

陈吾德脱口而出:「陛下,我等士人,当天下之重任,系四海之具瞻,

必正已而后可以正庶人。」

「子曰,仓实而知礼节,庶人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故有,礼不下庶人。」

「至于陛下——」

『圣人大孝,在乎善继,枢务之重,军国之殷,而承之,不可阙。

以日易月,抑惟旧章。」

朱翊钧追问道:「以日易月,乃汉文帝自率己意创而为之,非取于《周礼》,然否?」

陈吾德一。

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诚如陛下所言。」

朱翊钧看向陈吾德丶王锡爵丶陈有年丶于慎行等一干士人:「庶人有仓不实,天子有军国之殷,如此则有丧制之变通。」

「既然这般,如今元辅柄新政之重,操兵戈之急——.」

他顿了顿,认真道:「金革无避,可否?」

这话不仅在问陈吾德,更是在问陈吾德丶赵志皋一干人等。

同样更是在为如今合流的两群人谨慎做着区分。

金革无避一词出口,蠢动的一干翰林,突然偃旗息鼓。

陈有年更是眼晴一亮,微微颌首。

陈吾德犹豫半响,似乎还在斟酌。

王锡爵再度张嘴欲言。

此时,礼部赵锦突然开口:「陛下所言,元辅操兵戈之急,未免有些牵强附会了。」

朱翊钧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所有神情。

而后静静地环顾一众朝臣:「既然如此,趁着今日南郊圜丘祭天,六百朝官在列——」

「诸卿,一一表个态罢。」

「以为理当夺情者,便往左站!认为不当夺情者,便往右站!」

「马卿!申卿!你二人左右领个班!」

说罢,朱翊钧又朝马自强丶申时行指了指。

群臣见状,瞬间哗然。

皇帝这是做甚!?

即便王锡爵心向皇帝,都忍不住面色大变,仓皇下拜:「陛下三思!」

皇帝这样做,岂不是给反对新法之辈名正言顺地抱团结党!?

何其不智!

朱翊钧视若无睹:「朕已经三思了!」

一度在克制自己的右都御史陈吾德,突然后悔方才没有应下皇帝的话语他面色苍白,声色俱厉地谏净道:「陛下欲亲手挑起党争耶!?

皇帝的举动,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即便七年共事的信任,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皇帝会做出的事情!

朱翊钧见状,终于勃然作色:「难道朝中不是已经起了党争麽!陈卿何必装聋作哑!」

「你以为元辅夺情的事只关乎人伦麽!」

「你以为潞王一度不能就藩,只是朕母后宠溺麽!」

「你知道昨夜星象,有多少乱臣贼子暗中勾连麽!」

皇帝陡然发怒也就罢了,口中尽是虎狼之词,轰得人心神俱震。

场面瞬间一寂。

陈吾德懦半响,竟一时找不出言语应对。

赵锦与陆光祖两人下意识对视,而后一触即分。

王锡爵然看向皇帝,又转头清点起周遭的营卫数目。

大理寺卿陈于陛,突然跟跪着出列,下拜跪倒在地。

他语气悲怆:「陛下!」

「臣自主大理寺以来,虽不敢说恪尽职守,忠心任事,却也从未有一事枉法,从未对一人徇私!」

「三年间清理刑狱丶梳理律令丶格知法理,陛下丶同僚有目共睹!」

「论及本职,臣可指天对誓,说一句问心无愧!」

「难道便因臣关切皇嗣丶在乎人伦,与陛下有所逆,便要被陛下看作乱臣贼子麽!?」

说罢,他再度行三拜大礼,凝壹叩首。

堂堂三品堂官,竟然泪洒南郊!

朱翊钧突然抚掌而赞,朗声道:「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朕也有话要讲。」

「诸卿不妨扪心自问,元辅守制之事,有多少人是一心为人伦纲常张目?」

「究渊源,汉文帝自创以日易月,汝等同样奉为圭泉。」

「论成例,国朝辅臣夺情,有李贤丶杨溥等人在前。」

「说变通,这七年间朕不知以金革无避夺情了多少人。『

「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元辅推行新政八年,让某些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朱翊钧看向赵锦:「赵卿,你说,你是单单不赞同元辅夺情,还是不赞同朕与内阁推行的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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