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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敛把枪放得远远的,又把手上、脸上的血都擦干净了。他觉得甲胄擦不干净血,就拿雪洗,冻得手和脸都僵了。他洗完了血,才小心地走到蜡梅前。
“二哥,找什么呢?”
赵敛回头,是瑶前。他笑起来:“是蜡梅,我以为齐州没有的。”
“那儿都有蜡梅,齐州当然也有。”瑶前把手揣怀里,“摘一朵回去?”
“不摘。”赵敛就站在树旁边望,“它好好地开着,我摘了它做什么呢。”
瑶前知道赵敛在想什么了,撇嘴说:“蜡梅只是蜡梅,蜡梅又不是谢同虚。”
赵敛有点信这个呢,他说:“谢同虚现在也在打仗,把蜡梅摘下来,不是有不好的寓意?别摘了。”他转身要回去,无意发现雪地里掩了一朵蜡梅。
“这是上天的恩赐?”瑶前忍不住调侃,“老天都送你一朵了,你别惆怅了。”
赵敛把雪地里的蜡梅护在手心,他轻轻吻了一下梅花,说:“这可不算是不好的寓意,这是吉祥的兆头。”
赵敛回去的时候,周彦就站门口等他。都不必仔细看,周彦一定是板着脸的,而且脸黑得比头发还黑。
“周将军。”赵敛把蜡梅藏到怀里,“您怎么在这等着我呢?”
“你还问?”周彦把赵敛拽过去,“你今天有没有听话?”
赵敛赶紧说:“我听话呢,我一个人都没杀,那些被俘虏过来的伪齐军,我也没靠近。”
“这还差不多!”周彦给赵敛肩膀来了一掌,“你最好老实点,这一回我给你兜着了,下回看你怎么办!”
赵敛再也不敢放肆了,他说了很多好听话,还给周彦捏肩,但周彦根本不理他。
“阿敛,你不要怪我对你严格。你还小,有些杀孽不得犯,你知道么?”
“我知道,这回我是真的知道了。”赵敛隔着衣服摸怀里的蜡梅,“是我之前脑子热,我没想清楚。”
周彦看着赵敛诚心认错的模样,心也软下来了。他叹气说:“阿敛,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第一回 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我手臂长,那会儿你就知道瞪个眼睛对我笑,傻傻的。后来你忽然就长大了,比我还高,比我还壮。我觉得你对身边人都很热忱,可渐渐地,我又不这么觉得。”
赵敛不明白周彦说的话:“我难道不是对身边人都很热忱么?我总不能对所有人都热忱。他们算计我,我也要对他们热忱么?”
“阿敛。”周彦苦涩地笑笑,“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我再说都没用。我对你倒没有什么要求,只在杀人这一点。”
周彦把帐子的帘子拉起来了,他严肃地对赵敛说,“阿敛,人该有敬畏之心。若是一个人对人命都没有敬畏心了,那他还有什么怕的呢?被俘虏的那些兵,他们是人,不是羊,也不是鸟。他们会说话,也会吃饭,他们有家人,就像你一样。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也不能决定他人的生死。”
赵敛问:“若是在战场上杀人,又怎么论呢?”
“提着枪的才是敌人,放下枪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为武将,更应做到不轻易生战,战争死那么多人,尸横遍野,那些人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周彦拍拍赵敛的肩膀,“阿敛,你应该有敬畏之心的,当你知道怕了,才会对他人生出怜悯。”
赵敛总觉得这些都是悖论,可他还是说:“我明白了。”
周彦闻到赵敛身上淡淡的蜡梅香味了,他知道赵敛在想什么。他知道赵敛的心也很柔软,仅仅是他年纪小性子急而已。
“我们阿敛总该长大的,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周彦用拳头抵住赵敛的胸口,“别人的心里也有蜡梅,你一枪刺下去,他们的蜡梅就碎了。”
赵敛立刻捂住胸口,他在心里悄悄说:我的蜡梅不会碎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杜奉衔第一次出场是在第1章 。
小赵就是这样我行我素的人,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而且不会轻易改变,是个犟种。但犟种很听小谢的话,别人的话他都当耳边风。
关于小赵“字”的设定,无人发现,我解释一哈~小赵字观忱,观忱=看着别人热忱=自己毫无热忱之心。大哥字“瞻悯”,含义也一样。
是不是要见面了啊,好几个月没见了哈哈,那就下章见面吧
第77章 二六 砚水凝(一)
丰州冬日严寒,佟立德已从丰州撤军,大周禁军就没必要拖久了。
赵仕谋与诸位将军再三商议,于十一月十五向丰州城发动总攻,斩杀叛将晏群,又在半月之内攻下其余三县,留兵驻守。佟立德听到消息后率兵北上,驻在齐州城,齐州形势依然紧张。
十一月末,神策军向兖州进发,一个月内攻下了兖州城,又留四军在兖州余县清扫残军,而主力向齐州进发。另一边,雄略军基本没什么进展,齐军所谓“朝廷”坚守齐州,周廷并不好强攻破城伤民。
腊月将过,赵仕谋率神策左右一、二、三军赶到禁军在齐州的大营,与雄略军会合,预备共攻齐州。
齐州多雪,才歇不久,今又再落。赵仕谋先到了齐州禁军营,按照功绩赏了好些兵将,又接手了军中事宜,一直都没能闲下来。
将军们也跟着他一起在帐子里待命,听他的吩咐。
赵仕谋反复翻阅禁军攻清平县的呈报奏疏,攒眉蹙额,似有怒气。他将奏疏看了三四遍,终于骂出来了:“真不知你们是如何想到那些鬼主意的,一个小小的清平县,一个小小的清平守将赵仕安,竟让你们费这么多心思,什么先松后紧、什么使其轻敌,喝酒吃肉颓废三五天,三战三败佯装逃跑,谁出的主意?”
帐内闷了片刻,没一个人敢说话。后来还是周彦站出来说:“回太尉,是我出的主意。”
“你?”赵仕谋瞥了他一眼,“打了这么久的仗,不知道何处该重、何处该轻?清平县需要这样大费周章么?”
周彦低头认错:“是我复杂了。”
“我看不是你复杂,是你有担子了。带了个小徒弟,把整军都交给他胡闹了,能不这样复杂么?”赵仕谋摔下手中的奏疏,绕到赵敛前。
赵敛起初平视着前方,见爹爹来了,马上低下头不看他。
“你倒是很聪明啊,清平县这计谋,是你想的么?”赵仕谋问。
赵敛一愣,刚在脑子里想了一套说辞,还没说出来,赵仕谋就臭骂他:“雄略军没人了是吧,大小将军都不在了,要你一个小小的军使带兵,出计谋?你们胆子这么大,真不怕全军覆没啊!是拿着大周禁军去送死的是吧?!”
赵仕谋毫不客气地剜了赵敛一眼:“你给我跪下!”
赵敛的心跳得厉害,他知道爹爹生气了,一点不敢顶嘴,旋即跪下来伏在地上。
“不知道你们到底把赵敛当什么,帅才,将才,还是我的儿子?”赵仕谋眉头紧锁,他绕着帐内走一圈,指着里面大大小小数个将军骂,“要一个未满二十的小儿调动整个大军,替你们这些人出谋划策,你们真能看得起他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此战是赢了,若输了呢?谁来负责?怎么负责?把赵敛拖出去,一刀砍了,是不是?”
周彦解围说:“并非是阿敛出谋划策,我只是听了他的想法,觉得此计可行,所以才……”
“可行?这样不堪一提的计谋,也叫做可行?仲佳,你糊涂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来参议军中事宜!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忘了?”
“在下愿领罚。”
“你领什么罚,你是大将军!”赵仕谋又去拿案上的军报奏疏,“欲俘清平守将赵仕安,以此为质迫清平守军献城,怎么到最后是拿他的人头为质了?谁杀的赵仕安?谁不顾军规,私自斩杀朝廷叛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