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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临风垂着头,脸色平和,缓缓说道:“嘉荣十年,王程兄长自刎,王子徽一夜生故,之后不再从前。”
“嘉荣十二年,沁华宫失火,丁贵嫔惨死。”
“嘉荣十四年,文帝驾崩。”
“嘉荣十五年,沅陵侯府因谋逆罪嫌,满门抄斩,王子徽生死不见。”
“嘉荣十七年,王子徽以病弱之躯,为家门平冤昭雪。而我父亲,却因此含冤入狱,之后枉死庆律寺。之后却又得知,沅陵侯府惨案,我父亲也插了一手。”
“嘉荣十八年,李盈儿嫁入宫中,谢知行王子徽回淮南封地,我正式入朝。”
“嘉荣十九年,陈圳谢高钰谋反,谢知行王子徽平内乱,定淋北,之后二人远离江中,北上江上。”
“嘉荣二十年,诗云嫁入宫中,柔化内乱,南境造反,朝廷不安,中原四境安宁危在旦夕。”
简临风话语不急不躁,甚至就像穿堂而过的晚风一样,清淡不争。
他仿佛是早已置身事外,不过是站在云端,回首着过往这些年中,发生过的事情。
直到这时候,他停顿了许久,渐渐发现排灯越来越亮时,才知原是外面越来越暗。
他忽然苦涩地自嘲两声,才继续说道:“谢知行说,过去我对王子徽,对他做过的一切,他可以不追究...”
“可是...王子徽对我,对简家做过的事情...就算我想要追究,我又可以向何人诉说...”简临风忽然抬头盯着佛像上紧闭的双眼。
他的眸上是愤愤不平,郁郁难安,但是话语却始终没有丝毫波动,甚至平平淡淡,就像一潭死水。
“我曾经恨过他,真的很恨,我恨他将我百年江中简氏毁于一旦,我恨他将诗云送入宫中,断了我此生之念,诗云是这些所有事情中最无辜的...可是为什么偏偏都要被我们几个都争斗拉下水去...但是最可笑的,是与此同时,是我得知一切因缘之后,我竟然更加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简临风眼中不知不觉中,是已带泪水,他定了定心,继续又说:“父亲含冤离世之后,我为自保,我为日后可以替门上平冤,我才选择了一条我从来厌恶至极的道路。我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算计人心,走到此时此刻,终于受众人追捧,享高官利禄,可是我才发现...到头来...我心中...还是空如无物...”
“直到中原乱象四起,危机四伏,我还一味地只想要为保自己名利,追逐圣心,置所有险象若罔闻...”
简临风说到这里,脸色越发痛苦内疚,他垂头看着面前地面,泪眼婆娑之中,看到一只小蚂蚁,在迷茫寻路。
他定了定神,才继续哽咽道:“直到...直到那日...滕裴北府丧命...柔化之危一触即发,我才知道...我才知道...我过去的执着...是那么幼稚可笑...”
“五年过去了...”简临风这时却忽然两声冷笑,“五年过去了...我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失去了...”
斜阳尽落,连随风入堂的余阳也逐渐消失,八角殿内只剩下那两排烛灯在明灭摇曳。
简临风许久再无说话,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只茫然不知的蚂蚁,在那灰尘尽布的地面上,迷茫地往各处探寻。
又一炷香时间过去,简临风才再次抬头,望去佛像,缓缓说道:“我只是希望,诗云余生,都可以过得好,平安喜乐,无忧无虑,文昕能待她好,她跟文昕白头偕老,一辈子…就好了...我就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简临风说完,才慢慢吞吞地撑着地面站起,却因为跪时过长,站起时只觉膝上酸痛,他咬咬牙站起后,许久才能站直身子,然后步履蹒跚地往梯口走去。
直到他的脚步回声渐渐远去,从佛像之后才缓缓走出两个人。
身上十年如一日是一件破旧道袍的白遗,还有一身水白的王桓,走到那方窗后。
白遗站在一旁,王桓垂头往下看去,虽然视线内只剩下一片漆黑,可他似乎从脚步声中便能知道,简临风正一步一步地往那硕大的牢笼走去。
两日后,简临风辞去早朝,晨阳初升时,他便两袖清风来到谢宁府前。
谢宁那时刚练完功,王桓正在服侍他更换朝服。
王桓是一丝不苟,谢宁却从今日晨起便担忧地留意着他。
直到此时,谢宁才终于忍不住,皱眉问道:“我今日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姐姐今日过了侯府陪姨娘,简临风他始终...”
王桓却笑着摇摇头,边推着谢宁往外走,边说道:“您放心,临风心中只有诗云,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谢宁心知王桓脾气,是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有本事去阻挠,他尽管不放心,却也只能往外走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