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雪纯说出此话时,语气清淡,透过一层虚渺的白雾为屏。
谢宁竟是也怔了怔,从来只道她身上丝毫不带的传说中周氏清高之态,竟能从她这短短一段话中清然见到。
王桓目光定定地落在白烟之中,本已从碗中夹起一肉片的手停了停,脸色似乎也闪过一丝异样,缓缓将肉放回碗中,更是将碗筷放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周雪纯余光在他脸上扫过,心中又是冷笑一声,才接着说道:“就算,梁显扬此人的确如你所料,是能够平定柔化内乱,若非到极时,是不会贸然攻打中原,甚至你能拿捏住他的弱点,但是,那又如何?梁显扬至多百年,百年之后呢?你能保证,下一位旗王,就不会攻入朝廷了?”
王桓冰冷的目光从锅边处渐渐移到周雪纯脸上,从飘飘渺渺的白烟之中,虽看不清分毫,却仍是定定地投在周雪纯处,低声喃喃说道:“根结一日不解,西北仍旧为患。”
谢宁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王桓一眼,见到王桓脸上肃意,手上三指在垫上一下一下地点着,目光始终停留在白烟上,缓缓说道:“柔化天生傲血,是断不能容忍无端臣服他人,这是奇耻大辱。”
“只是如今柔化能力有限,又老旗王不愿带兵出征,旗下子民也只能只存心中遗憾。但如此便正中了跋氏度氏等心中不忿郎氏的旗族的首领下怀,他们将这些年民生困苦的根源,完全归咎在朝廷之上,归咎在郎氏旗王无能之上,以引起民怨。”
“仇恨,是行军中最大的凝聚力,如此一来,便能团结旗下子民,与之一同造反。”
每当王桓开口,谢宁都会安静聆听,而此时他便接下说道:“所以,就算梁显扬回去之后,能将柔化跋氏度氏等人的起哄压下,但民心不定,始终是留有后患。”
周雪纯目光在二人脸上带走一圈,从怀中拿出帕子,边在嘴边擦拭,边又说道:“今夜除夕,我赠你们四字,民本厌战。”
“燕西难民,”周雪纯话音刚落,王桓立刻冷声接道,“以宗体民,以民恤民,以民定民。”
周雪纯少有赞同地点点头,边将帕子重新折叠,边继续道:“燕西旱情年复一年,当地早已民不聊生,又官府不作为,纵容地主豪强对其肆虐,导致逼良为娼,”
“灾民无奈,逼上梁山只能为生而寇。柔化内乱,柔化从来俗例,是民以王为主,旗王为争权夺势而行风起浪,但是民不知根本,便易受教唆,教唆之下,是攻而为生。只是燕西,柔化,两地毗邻,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虽是两族之人,谁又怎知中无情谊?”
“说到底,”一直在旁安静聆听的谢宁此时忽然接话,“民心本善,恶因生存,且民本厌战,是可攻之以民,却亦可杜之以民。”
周雪纯略显意外地觑了谢宁一眼,却见到谢宁本是一直垂头,说出此话后,却是第一时间看向王桓,王桓更加是宠溺地对谢宁笑着点点头,以表赞赏。
周雪纯看着二人这点小动作,瞬间心中烦闷又生,她抿了抿嘴,忽然向二人手掌向上地把手伸出,野蛮地说道:“行了,我该说的也说完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废话说完,我的压岁钱呢?!”
王桓本还在和谢宁面对面而低声说话,周雪纯忽然原形毕露,王桓和谢宁一时间也骤然愣了愣。
二人也是没想到此人脸皮如此之厚,无奈之下,谢宁只好站起回屋,去取早已给她准备好的红包。
只是谢宁前步刚离开雪堂,王桓却忽然狡黠地盯着周雪纯,戏谑说道:“穆轻兄,如果我是你师父,对着你这点脾气,我也想要逃走...”
周雪纯果然立刻怔住,片刻后,她皱了皱眉,恶狠狠地瞪了王桓一眼,低声骂道:“你闭嘴...”
不等谢宁将红包拿来,周雪纯已经满脸怒气地往自己屋中走去。
直到谢宁重新回到雪堂,却只能看到王桓面对着他来的方向,微微笑地看着自己。
谢宁一时疑惑,王桓却扶着他站起,牵着他的手边往房间走去,边笑着说道:“周先生是眼红你我了...”
王桓说着,更加是凑到谢宁耳边,又轻轻说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再让他眼红多一些?”
作者有话说:
雪纯和她师父的故事会在番外写。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红帱赤子归月下,南境蛇虫绝地起◎
谢宁和王桓才走到廊下, 尚未走进屋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
二人心里都被这声巨响震了震,同时转身回头, 才看到对面厢房中蓦地亮起明黄烛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