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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桓话声不紧不慢,宛若一壶半开茶水,不凉不热。
他侧头觑了谢宁一眼,只见谢宁皱眉凝神细听,便又接着道:“如此,不过只是京城。”
王桓说着,以沙中圆圈为界,分别指着又道:“自宣朝定都,除去西北柔化,以及中间不及为言的封地,中原主分四境,以二江为界,二江之中,怡都定京师。江下淮南,在你手上,只要保住其名,不足为患。南境湟川,两年前湟川王谢颍离世,早年独子意外丧生,便由其弟将亲子谢定章过继于他成为如今新王。传闻之中,谢定章也算忠厚之人,即位之后两年里,不功不过,但毕竟如今中央弱而诸侯强,始不应掉以轻心。最后,”
王桓说道此时,长树枝在圆圈的东北角停下,他回头看向谢宁,而谢宁此时的目光却死死地钩在他的树枝上。
谢宁这时沉声接过王桓话末,道:“山东淋北,谢高钰。”
“如此,便是主寇之争。”
王桓语罢,忽然将长树枝往地上一用力,树枝中间骤然折开两半,王桓又道,“朝廷如今内忧外患,京师空有其表,而败絮其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若知其艰险却畏其艰险,退而求其次,此非正路。天下兴亡,并非退之,便可得其次,国家因衰而败,百姓久抑则反。身为王侯将相,只为食之以羹肴,覆之以锦缎,文韬武略而只为独善其身,此非君子之为名士之义。天下兴亡而匹夫有责【1】,庙堂高而忧民,江湖远而忧君【2】,此才为正途。”
王桓一番话轻而如羽翼,落在谢宁心上,竟是像万重山般沉重。
谢宁从小/便知王桓志向,只是不知为何,幼年时知其志向,是崇拜敬仰,是愿与他同步,携手江山,但如今再问其志向,却只落心中暗寒。
天怒庸才,天妒英才,庸才终寿,英才命短。
“知行你曾经问过我,我想要什么。”王桓始终温和却固执地看着谢宁侧脸。
谢宁这时也回头凝视着王桓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良人在侧,”王桓坚定地说,“但也是良心在手,更加是六月再无飞霜。”
四下难能寂静,河流有涓涓清脆,树间有嗡嗡蝉鸣,日上山头光落二人身上,将二人在滩涂上的背影拉的颀长。
二人四目相对,脸上皆无玩笑戏谑。
谢宁眼前的王桓,虽然托着一副病躯而单薄如纸,可他眼里却看到了那红衣冉冉,捎马黄沙。
王桓蓦地垂头,想着谢宁跟前两步来到他面前才抬头,他轻生说道:“只要我在,定陪你冰河入梦。”
谢宁始终皱眉,他的目光紧紧地钩在王桓眸上,许久后他才长叹一声,一手抚在王桓脑后,轻轻地在他额心吻戏下。
之后谢宁将王桓拥入怀中,沉声而道:“你若不在,我替你戎马金戈,长守疆国。”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顾炎武《日知录·正始》
【2】改自范仲淹《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只要我在,定陪你冰河入梦。”
“你若不在,我替你戎马金戈,长守疆国。”
感觉这是自己送给他们最好的两句话了吧。
(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虽然俗套,却越活越真
(快过年了,再坚持一下最后几天就马上年三十啦
(加油加油加油
第七十三章
◎朝堂事倦人心,屋暖灯慰人愿◎
八月十二, 微雨,闷热。
这二月以来朝堂之上并未有过一日安宁。
正如王桓当日所说,如今朝中有新贵与世家间的争斗, 谢文昕每日收到的奏章,日亦如是, 不是旧族世家斥责新贵骄纵不仁,就是新贵则谴责旧族的迂腐无能。
朝廷之外, 中原西部燕西之地,年逢干旱而颗粒无收, 又因税赋繁重而民不聊生, 民怨愈发激烈,民因久抑而反, 官因久惰而慌。民间动/乱不安, 当地官员尽其所能将其镇压, 却始终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京中。
除此以外,经万户节一事, 谢高钰心中明了京城早已空有其壳, 亦不再将自己的野心掩于桌下, 行径更而越发乖戾跋扈。
自万户节过后, 从山东淋北传回京中的消息无一不是谢高钰如何明目张胆地招揽军兵收买兵器, 更甚为已经开始对其周边小诸侯国发起侵扰,以扩大版图。
这些日子谢宁几乎都在宫中议事到深夜才能离去, 谢文昕也曾提出让谢宁干脆在宫中留宿,却都被谢宁一一回绝。
只是他每日坐在车中从宫中甬道而出时, 双眼干涩头昏脑胀, 免不得都想起当日王桓岷江流畔的那席话, 心中又是一番感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