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找的房子是在右手边第二栋,确实要好一些了,楼道起码上了腻子,虽然还有一些自行车胎的蹭痕,以及开锁师傅的电话号码。
可能是快到饭点儿,几个外卖小哥在等电梯,还有几个穿着睡衣的大妈拎着几把菜,已经将不大的电梯厅挤得满满当当。
电梯门响,小王眼疾手快,当先把电梯门拦住,然后让晁新和向挽赶紧进去。
晁新被挤到了一个角落,向挽原本在她身前,被她拉了一把,转身面对着她站着。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上来,还拎着菜和食盒,电梯拥挤而有油腻的味道,让向挽蹙了蹙眉头。
晁新想跟向挽换个位置,但很快就塞满了人,俩人都动弹不了。
一声闷闷的气息,向挽仿佛被顶了一下,往晁新处靠过来,手艰难地抬起,撑在胳膊旁边,保证自己不被挤得贴上去。
晁新往电梯角落再靠了靠,手伸到向挽的后腰,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帮她挡了挡身后的男人。
电梯一动,向挽再次贴上来,低着头,脸颊的清香就在晁新耳侧,肩膀已经完全挨着了,有软软的柔嫩触碰到晁新的胳膊。
晁新的手被一挤,就不大能再支出距离,于是搭到向挽后腰,很轻,仿佛没有什么重量。
然后她看电梯面板一眼,对向挽说:五楼就有人下,你先靠着我。
嗯。向挽的气息打在晁新耳畔,晁新偏了偏头,舌尖又习惯性地抵住口腔。
真漫长,甚至感觉这个老式电梯,连开合的反应都很慢。
因为晁新能清楚地听见,电梯停稳后,自己的心脏跳到七八下,耳朵里才有轨道骨碌碌的声响。
不应该是因为她心率过快,因为,贴着她的向挽,频率也差不多。
她能听见一个不合时宜的共振,很短暂,也不过就上了五楼,一个外卖小哥下了,电梯陡然轻松,柔软和清香都保持了距离,站直了身体。
被挤过几秒的胳膊好像还有肌肉记忆,那一块比别的地方热一点点。
晁新盯着上升的数字,感受着电梯的空间越来越宽松,心跳的间隙也越来越宽松。
18楼,她轻轻咽了咽喉头,向挽撇头看她一眼,然后轻声说:到了。
嗯。
小王带着俩人下去,正要开门,晁新突然说:你进去看看吧,我,打个电话。
她的眼神垂在楼梯口,冷漠又慵懒。
向挽点头,然后和小王一起进去,转身时见晁新在自己裤子右侧的兜里动了动手指。
这一户是要好不少,至少客厅是亮堂的,没拉窗帘,小沙发和茶几在阳光下一览无余,茶几上有几个外卖盒子,还没扔,门口一排长长短短的鞋,男鞋女鞋都有,甚至有的只剩一只。
男女混住吗?向挽问。
租的都是女孩儿,但是人家要带男朋友回来,那室友要是没意见,我们肯定也不会说什么。小王小声说,又问,姐一个人住吗?
向挽没答她,看了一眼路由器闪亮的标志,然后转头拧开厨房的门。
他们应该都不用厨房的,谈的时候都说了,煤气费都不用交。小王说。
但向挽看着地上爬出来的蟑螂,小小呼出一口气。
算了吧。向挽轻声说。
小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蟑螂吓退过几个意向租户了,也清过,但始终清不干净,不知道这厨房之前干嘛了。
好在向挽看着文文弱弱的,却没有尖叫,只是镇定地关上了厨房的门。
因此卧室也就没再看了,向挽跟小王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今天就到这了。
小王很失落,但也很快就给自己打了鸡血,一边领着她出去,一边说:姐,我大概知道您的需求了,我再给您找几个干净的房源,要有了,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多谢。
向挽走出房门,本能地就先找晁新的身影。
但楼道很安静,没有听见电话声,她跟小王道别,说自己等晁新,让他先下楼。
小王很有眼力见儿,寒暄了几声就按下电梯,然后指指一旁安全通道的门,说:应该在楼道里打电话呢,你去那里面找找。
好。向挽颔首,曼步往里去,推开奶白色的自动回弹门,但仍旧没有任何声音。
楼道很暗,只有隐隐交错的黄光和指示牌的绿光,又很安静,仿佛能听见脚步声的回响。
向挽没有出声,听见下方有衣物摩擦的声音,便大着胆子往下走,然后她在17楼的楼梯上,看见晁新靠着墙壁,在吸烟。
仍旧是挽着袖子,领口又被打开了几颗,揉在墙上的鱼骨辫被碾开了一点点,发丝落在她的耳畔,烟盒在左手,拇指把盖子翻开又按紧,女士香烟在右手,细细的,白白的,零星的火星随着她的吞吐明明灭灭。
她微阖着眼,头抵着墙壁,拉长脖颈,很是放纵地缓缓吐出薄雾。
然后脸颊那颗痣就活了。
向挽身边的朋友都不抽烟,连最叛逆的彭姠之也不,她没想到圈里冷傲出了名的晁新会抽烟。
其实对职业影响倒不大,因为她们是专业的配音演员,懂得喉咙的肌肉控制,但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通常她们都不抽。
更何况是晁新呢。
不过向挽向来细心,第二次下车时她就发现晁新的口袋里鼓了一个小方块,应该是她顺便带下来的,只是她没有往烟盒上猜。
晁老师。向挽叫她。
晁新拉开眼帘,睥了她一眼,没有慌,仿佛也没想过遮掩,只把烟放下来,食指轻敲,熟练地弹了弹烟灰,说:出去吧,这里有烟味。外面等我。
声音被熏得有点哑,但更迷人了。
但向挽没走,反而又下了几步台阶,软声道:认识晁老师这么久了,不知道有抽烟的习惯。
因为牌牌在家,很少抽了。
晁新的话有点倦,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说:刚看到车里还剩一两根的样子,我就想顺便抽了。
不过,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抽。
她至少可以忍到陪向挽看完房。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电梯间出来,就是想。
可能是因为这些环境,让她闪回了一下,以前的日子吧。
向挽看着她,骄傲却又有不明显的落寞,可能是被昏暗的灯光衬得,她捋了捋裙子,坐在楼梯上,就着灯光望晁新。
向挽突然对晁新产生了稀有的探索欲。
她是个天外来客,从来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浏览这个世界,很少有主动想与人产生关联的时候,更遑论是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
如果说过去,没有人比向挽的过去更荒诞了。
因此,所有人的过去,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
哦,除了于舟的那一笔,曾让她长夜难眠的过去。
但晁新很奇特,她既高高在上,又仿佛曾经低作污泥,她既冷漠傲人,又细心得像照顾人是她的本能,她既有钱,又贫穷,既受人尊敬,又不善交际,既有女人味,又偶然释放出野性。
她站在行业的顶端,又时常展露出她的厌弃。
她是一个,矛盾到十分,十分迷人的女人。
难怪圈里既对她敬而远之,又从不放弃追求跟她合作的机会。
但向挽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陪她抽完了两支烟。
然后晁新把绕着烟味的手递给她,要把她拉起来。
晁老师,向挽却没动,看了一眼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我们合租吧。
她终于知道晁新的最后一样特质是什么,是孤独,是挣扎,是偶然好像在求助一样的微弱信号。
一如自己深夜醒来,恍惚得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
往后,我可以陪你抽烟。瞒着牌牌。她说。
晁新觉得有点好笑,这是头一个,发现了她吸烟,却没有劝她注意身体的人。
我虽是拉拉,却很懂得克己知礼,并无不良嗜好,不会给晁老师带来不便。向挽认真地说。
待我再有能力一些,能租上好一些的房子,我是要搬出去的。她又打了预防针,晁老师若是觉得与我相处不睦,也尽管直言,万不可因着抹不开面子,委屈了自己和牌牌。
晁新把辫子拆开,重新绑紧一些,听她说完,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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