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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湛不语,只静静看她。
想当初,母亲说赐婚圣旨接便接了,若迎进门后妇人不配位则另娶他人,他云淡风轻地嗯了声,觉得自己在一场婚事中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哪会料到会是如今光景?她只轻轻看他一眼,他便若数坛醇酒入喉,神魂飘飘,心腔充满至极喜悦,甚至眸中莫名升起潸然欲泣,恨不得生生世世都与她绑在一起。
谢湛唇角含笑,伸手揽人入怀,突地道:“再喊一声。”
扶萱茫然看他,听他暗哑着嗓子:“方才唤的。”
扶萱眨眨眼,对他一笑:“夫君。”
娇软悦耳的声音拂耳,谢湛心神荡漾,连眸光都黯了几寸,声色愈加暗哑:“吾妻甚美。”
这是在回方才谢心璇的问话,扶萱会意地噌瞪了一眼他。
四目相对,这一眼如此勾人,郎君眼里的情意就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了。眼见着他人如猛虎出山,要往她压来,扶萱惊慌地伸手挡他胸脯上,急声:“人都等着你呢,你先去敬酒啊。”
可郎君何等急色。他面上不动声色,鼻尖直往新娘脸上凑,同时手也丝毫不老实,白净修长的指腹,在扶萱美眸微瞠的惊诧下,隔着一左一右的两枝缀南珠牡丹绣花,毫不收敛,自取其乐。
扶萱的拒绝不过是螳臂挡车,郎君对外头几声“谢长珩”催促充耳不闻,专注在自己的感觉上。天旋地转,意识即将混沌之间,扶萱被他一把掐醒,死死压住裙边,摇头猛烈地挣扎才将他进一步的动作止住。
谢湛这才滚着喉结咬她耳朵:“吃些东西,莫饿着,等为夫回来。”
他又要求:“凤冠和钗环可以卸,婚服不要脱,等着我来。”担忧扶萱不应他,跟着又急急补了句“好么”。
扶萱大喘着气息,红着脸颊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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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的郎君甫一出现,席间道贺之声便不绝于耳。
这场婚礼,建康城内但凡是在朝为官的就没有未到场的,在场高官显爵之人数不胜数,便是连穆安帝那头也极为重视,不止免了谢将军进宫汇报战事的事,还派了贴身内侍魏公公前来送礼道贺。
谢湛站在就近的大理寺官员的席桌边,接受以周曦为首的昔日同僚庆贺。
周曦虽是恭敬地朝他拱了个手,却已然吃了好些酒,连带出口的道贺都有那么些醉醺醺的意味:“恭喜、恭喜谢太傅,博得佳人归。”
谢湛瞥一眼周曦白净面上红通通的眼框,极为得意地扬了下眉,那意思好比在说:你就是哭瞎也没用。
他回了句多谢,又换了隔壁几桌陆续敬酒去了。石清提着一壶水,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湛身后,丝毫不敢马虎大意,生怕被人钻了空子。
当桌红了眼的可不止周曦一人。
记忆起自己当日娶妻闹笑着“谢长珩,很快就轮到你了”那一幕,又见得今日张瑶出现时,在她身侧与她交谈甚欢的扶潇,王子槿醉眼朦胧,攀住谢湛脖颈,打了个酒嗝,囫囵道:“谢长珩,好好,嗝,好好过!好好地待、待人!”
谢湛握杯盏的手指一紧,并未嫌弃地将他推开,反而是周阅上前将他拔走。
“王霁之你少吃些酒,你家旭儿不是等着你回去才能睡么。”
“是是,嗝,喝了谢长珩的喜酒,我这就回去……”
周阅架着王子槿走远,谢湛这才理了理婚服,垂首弹了弹上头的褶子,刚要抬步往前,便被一声嚣张的“把你手中的水倒了,来跟我喝一杯”给拦了住。
谢湛转过身,便见扶炫扬着眉看他,颇为嫌弃地道:“啧,还是被你给弄到手了。”
一向清贵高傲的谢六郎,面对扶炫明晃晃的挑衅,今日是一点脸色也不敢给,他提着唇,好脾气地敬了扶炫一杯酒,得意洋洋地道:“多谢堂哥相助。”
扶炫神色一顿,狐疑地蹙起眉宇,听谢湛朝他解释:“堂哥有所不知,萱萱是去了徐州才同意定婚期的。”见扶炫眼露茫然,他再“耐心”地道:“在李府厢房,被你赶她回建康城那日。”
明白自个无意间帮了眼前人一把,扶炫恍然大悟地抬了抬眉梢,亮黑的眸子一凝,不屑道:“我扶家女郎只要愿意,嫁谁都成!这嫁出去,若过地不乐意了,随时还可再回来嘛。”
谢湛勉强扯了扯唇,并不将扶炫的威胁放在心上。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谢湛一副已然喝到没了意识的模样,由着石清给架着回了新房。
门外的喧嚣远去,扶萱看着“烂醉如泥”的谢湛皱紧了眉头,她推了推谢湛,问道:“你真醉了?”
话落,她就听到郎君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懒懒地斜靠在床边,如玉山倾斜,优雅闲适,朝她笑道:“你也太小瞧你夫君了,那些个人,哪是我的对手。”
扶萱这才松下一口气,行至她的嫁妆箱子处,取来一个描金嵌宝石的木匣递给谢湛。
谢湛将信将疑地接过,在扶萱的盈盈目光中抬手掀开了匣盖,见躺在里头的是个册子,便取出翻开,原是一纸《婚书》,上书: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谢湛轻笑了声,满意点头,夸扶萱准备周全。
扶萱勾唇笑笑,眼睛盯着木匣,鼓励他:“还有一本呢。”
谢湛这才发现下方还有一册子,他好奇地取来翻开,顿时瞳眸大震,如遭雷击——
此乃一纸《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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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这里的“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有下一文小青梅里女主的名字:沈蓁蓁(zhēn zhēn)。
——
扶炫看谢湛:恭喜你攀上人生巅峰,一日得两书。
——
下午更哈!
第405章 第603章 谢家新妇
“愿妻相隔之后,重梳婵鬓,美裙峨眉,弄影庭前,解冤释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短短二十余字,字字灼痛眼目,谢湛捏着这一纸和离书,神魂俱灭般地僵在了原地。
扶萱对他的失神恍若未见,清清楚楚地道:“谢长珩,你我今日能成亲,是我主动求来的,否则我凭借你的‘退婚书’退了这婚,我今日所嫁的郎君可就不是你了。你在‘和离书’上盖章,我便在‘婚书’上落款。”
谢湛凝住的神色一惊,转脸看扶萱,这才明了缘由。
原是如此。
那张“退婚书”本是他为了以防万一,提前给扶萱备好的“后路”,若他有不测之祸,也不用束着扶萱,她大可另择郎君而嫁。彼时出发前只想着让她后顾无忧,哪知虽未派上用场,却被她发现了。再想及扶萱到军营后,说的第一通话便是“婚事不作数”,彼时他以为是婚期过了的缘由,现在才明白原是如此。
但是,若他当真……扶萱不是可以凭那退婚书得以自由么?
很显然,在扶萱这里,她是不想要这份自由的。
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的“美意”,有时不过是为了安慰自个那点良心,并非就是别人乐意接受的东西。
她扶萱真要另嫁他人,又何需要这张纸?他谢长珩不在了,真要作废这亲事,自有他的家人可去退了前四礼。
扶萱讨厌谢湛在二人关系上的这种自作主张,便礼尚往来地给了他一纸和离书,一物还一物,要他吃下这个教训。
见谢湛只凝视她而不动作,扶萱展笑抱他胳膊,娇娇地噌道:“夫君,我现下又不落款,不落款这‘和离书’便就不作数嘛。待你日后当真有违往日誓言,我那时再动用它。你当下为难,难道是认为自己往后会辜负我,对待我如初这件事这般没信心么?”
谢湛“啧”一声,伸手捏她卸了耳饰的耳垂,故作揶揄道:“我娶的这夫人不得了了,刚娶进门,就在我身上玩手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