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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之时,谢湛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才堪堪赶至广陵郡。
长街张灯结彩,人头攒动,车厢里,他用折扇挑起车帘,随意瞥了几眼,问:“这是在作甚?”
车外驱马在侧的石清瞪大眸子,讶异道:“公子,花灯节啊。”
那表情,俨然在说:公子你莫非连这都看不出来?
谢湛垂目思忖,这才忆起,今日乃是上元佳节。
往前他从不记这些日子,可自打心里有了某位爱热闹的女郎,此番他素来不喜的闹哄哄的庆典,却成了他邀约她的好借口。
端阳节、乞巧节、中秋节、重阳节……仿若都被赋予了别样的意趣。
思此,谢湛扯了扯唇,朝外道:“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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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到来,赋秋园更赋生机。
全园奴仆严正以待,从大门开始,奴仆们垂首敛目,恭恭敬敬地站成了左右两列。
谢湛弯腰下了马车,理了理鹤氅,大步迈进朱门。
秦管事喜笑颜开,问候家主之后,便不厌其烦开始了汇报,往前谢湛对他的啐嘴最为不耐,可今日听得他口中絮絮叨叨地说少夫人做了何事、去了何地、与何人相谈,倒是从这张啐嘴中听出了几分兴趣来。
秦管事见家主未曾打断,且眉目之间似有喜色,讲话的精神劲头十足,声音愈发洪亮,整个人眉飞色舞。
连紧随谢湛身后的石清,都听得耳膜有些嗡嗡难受。
在秦管事絮叨中,谢湛步子一顿,抬眉问:“在哪?”
秦管事笑回:“少夫人在寒雪居祛寒呐,家主您不知,少夫人说咱这赋秋园中,便是那汤池最叫人爱不释手,简直算是赋秋园一绝,日日都要去上那么一趟的。”
谢湛的眉尾挑地更高,问:“今日上元花灯节,她未去赏玩?”
秦管事“嗳”一声,“家主您怎是忘了,寒雪居可以将城中灯火尽收眼底啊!”
谢湛眉目舒展,眼底起意,“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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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萱萱:不是,不是,你千万别来。
第326章 第325章 见此良人
上元佳节,山月皎洁。
一山玉雪之间,覆着霜雪的“寒雪居”傲然挺立,轩榭亭台,玉砌雕栏,无处不圣洁美丽。
此时此刻,临崖汤池之上热气氤氲,婢女们亲自制作的花灯团团置在池边,池中,扶萱以手支颐,观山下盏盏灯火,看空中腾升点点天灯,享受着自己的漫漫长夜。
说实话,如此佳节,景致美则美也,但独自一人吃酒,观灯火辉煌,也是有那么一些孤独的。
这感觉就是,世间热闹繁华都是旁人的,仅余自己一人是独身看客一般。
青丝垂背,小女郎轻轻一叹,拿手捂了捂眼,从手指缝里窥了眼月下夜色。
正此时,身后传来橐橐脚步声,扶萱眨了眨眼,道:“还有酒呢,不需要添,退下罢。”
话落却是无人回应,扶萱也没管。
脚步声渐渐远去,扶萱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眯眼饮下,趴在池边,闭眼哼起小调来。
突地,池中水微漾,小女郎口中曲调乍停,耳尖竖起,僵硬着身子,又畏惧又期待地凝神屏气,缓缓转头看去——
月如玉盘悬空,漫天星子寥落银河。灯火阑珊处,璀璨星空下,八尺郎君,身姿挺拔,浴袍半掩精瘦有力的身躯,从玉石台阶上一步一步缓步走向她。
扶萱眨了眨眼,约莫怔了好几息才回神,弯唇笑,夸道:“此人只应天上有。自上而下,皆是人间难得一回闻。”
谢湛看着目光几分迷离,面颊酡红,笑靥如花,眼中波光粼粼的人,勾唇低笑,“是么?”
扶萱搁下酒杯,转身朝向他,张开双臂,就要起身去抱谢湛,谢湛惊地高声制止:“莫动,出水太凉!”
扶萱起身的动作定住,只两只白生生的藕臂坚持展着。
谢湛见状不敢再保持慢腾腾的节奏,浴袍利落一丢,大迈了几步过去,伸手将迎接他的日思夜想的女郎拥在怀中。
扶萱因汤里氲热而薄汗沾肤,整个人若芍药微沐,身似软若无骨。与之相反的,谢湛肌腱紧绷,背脊僵直。
二人甫一相触,不免心里皆有些异样升起。
“久等了。”谢湛吻了吻小女郎距他唇边最近的一处额发。
扶萱抬脸看他,伸手摸了会他的面颊,醉意熏熏中,回他:“刚刚好。”
她刚开始感觉孤独,他就来了;她刚开始想他,他就到了。
城中飘起盏盏天灯,烟火绚烂升腾,风吹过檐下铜铃,发出声声悦耳的轻鸣。
景美,人美,心情亦美。
话语道不尽思念,二人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心中情意。
席天幕地,扶萱坐在谢湛怀中,高高仰起嫩白脖颈,靡靡之声潺潺,经久未歇。
管它风云变幻,任它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
扶萱是被谢湛裹在大氅中抱回去的。一头青丝从郎君手弯垂下,妍丽娇面红晕未散,一双赤着的玉足隐隐约约露出来,脚腕处被人攥出的红痕尤在,让人一看就知,方才这朵娇花承过春风雨露。
婢女们将头垂至心口,放轻呼吸,默声提着灯笼引路。
大氅中,指尖尚且因用力抓池沿而有些麻木,扶萱沙哑着嗓子提醒道:“莫让扶炫见着了。”
谢湛眼尾因春意泛出的微红未散,面上魇足之色尤在,垂目看她,“他并不在府中。”
扶萱惊讶地仰头,便听谢湛解释道:“被沈家人邀去当了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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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郡的沈家府邸热闹非凡,宴厅中高朋满座。
沈老爷是国子学的博士出身,往前在职时期,官职级别虽仅为正五品,掌教的却是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者,堪称德高望重,深受各家子弟敬重。
前几日得爱女从广梁郡传来的信,道,中途被歹人劫持,幸得恩人相救,沈老爷重礼,早命人备好筵席,待沈云婉归家便邀请恩人上门共赴。
扶炫一身侍卫打扮,被邀到了沈老爷东侧的主宾之位上落座,他也并不推脱,即使这沈家在广陵郡是数一数二的世家,真要在朝中相遇,这沈老爷还得恭敬称他一身南郡公,便就大方应了。
见一个区区侍卫如此大胆不羁的作态,有来参宴的旁的世家子弟,不免就心生嫌恶,要知道在世家眼中,寒门庶族尚且上不得台面,更何况是侍卫这等奴仆。加之整个筵席之间,眼不瞎的都瞧得出来,沈女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打在那一身玄衣的侍卫身上。
沈女郎何许人也?广陵郡出了名的小淑女,沈家的掌上明珠,芳龄二八,正值青春年华,家世显赫清正,风貌楚楚,性情娴静。
岂能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卫玷污眼珠子?
即使他如何年少俊俏、神采湛然,那也不行!
是以,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便有世家公子哥提出,想亲自与沈女郎的救命恩人切磋切磋技艺。
扶炫目光锐利看过去,见是前几日街头驱马伤人的萧家人,嘴角噙出一抹略带恶劣的笑意,冷声问:“武艺切磋,难免刀剑无眼,不知届时可是生死不计?”
这话说地便是狂傲了。
他一个侍卫的命,岂能与世家公子的命相提并论?
当即便有人呵斥他目无尊卑。
扶炫冷哼一声,并不反驳说谁人的命不是命,而是狂道:“既知技不如人,便莫要逞能丢人显眼。”
萧二郎拍案而起,“谁还怕你不成?”
话落,厅中众人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如闪电般疾跃而出,下一刻,萧二郎便“咚”一声被来人扑倒在地,黑影跨坐在其身上,长剑未出鞘,鞘身死抵其下颚。
一场比拼尚未开始,便已堪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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