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到荆州就不得不说一句,还是那里与蜀州的年过地最热闹。就拿‘馈岁’这事来说罢,便是除夕夜互赠礼物,家家户户都赠来赠去、有来有往的,这过年的氛围可不就立时有了么。”
王氏的生母便是蜀州人。接过王氏的手帕,正擦着额头上因兴奋闹出来的汗的谢琛来了兴致,问妻子道:“这馈岁可规定要送什么?”
王氏答道:“无甚规定,贵重与否都行,就是图个喜庆。”
谢湛耳边闪过扶萱彼时的话,便补充道:“贫富有悬殊,馈岁礼物因人而异。有赠盘鲤、笼兔、彩绣的,也有赠自己舂磨的米面做成的饼、糕的。”( 2)
王氏便见缝插针地道:“六郎佩戴的这枚彩绣香囊,便是弟媳赠的馈岁礼罢。”俨然是肯定的语气。
谢湛性子清冷,加之现在是家主,兄弟间对其尊重的多,鲜少开他的玩笑,更是难得能在感情的事上闹他,可一听王氏话毕,谢湛毫不避讳地勾唇“嗯”了声作回应,几位兄长跟逮着什么把柄似的,立刻兴致盎然。
谢永一把抓过他的香囊,大声道:“还不快给我们都瞧瞧!”
谢湛也不遮掩,立时解下来,递给了兄长们。颇有些得意之意。
男郎处一时哄闹大噪,不免就引得女眷那厢关注起来,谢夫人准备派谢心璇去打探,从男郎处归来的陆沅率先给了答案。
得知有“馈岁”一说,年幼的谢心璇心性未定,立马就闹着她母亲说:“别的府里能有,咱们也要有,咱们也来赠礼物嘛!”
谢夫人见满堂开怀,遂吩咐钟嬷嬷道:“这喜庆的日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同乐,岂不快哉?去我的私库里寻些玩意儿来,阖府上下,每人皆送些馈岁礼。”
这便是奴仆们也有礼的意思了,本就已经得过一轮主家打赏,再听还有一轮赏,闻熙堂伺候着的奴仆们心里乐开了花,钟嬷嬷口中悦声道着“老奴这就去”,出门带了几个小厮一同去了库房。
谢夫人这厢有了动作,几位儿媳也不甘落后,说着笑着各自回院子去备礼去了。
王氏刚转身欲出去,突地抬眸看见陆沅打了毡帘出门,遂就停了步子,问谢湛道:“弟媳赠你礼物,你可有回礼?”
谢湛醉意上头,正抬着手揉着眉心,一听问话,蓦地顿住,摇了摇头,“我也是今年头一回知有这事,自个倒是没备。”
谢永眸子瞬间一亮,知他们几个打趣谢湛时谢湛本人乐在其中,顿时高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还不去挑个礼,给人家送去!”
谢三郎醉地七荤八素的,不知发生了何事,却附和着怂恿谢湛:“送去,送去。”
余下几位兄长也都笑着起哄起来。
闻言,谢湛还真就撑着桌面,摇摇晃晃地起了身,一看便是当真要去给扶萱赠礼的架势。
谢夫人沉脸制止道:“哪有大年三十上门做客去的?看他一个醉鬼模样,路都走不直,出去尽是丢人,你们别胡乱怂恿他。且一个二个闹地满头大汗,他还是风寒刚好,现下外头风雪正盛,再来一回冷热交替病倒了,岂是要大年初一便开始喝汤药?”
一些心思一旦起,执着的人就轻易收不回去。
谢湛不以为意地道:“儿子又不是养在室内的娇花,身子骨哪就差到出个门便风寒的地步了?”
此番话语一出,谢夫人自是知晓难以阻止了,心里怨着这人鬼迷心窍,另几个儿子也不省心,口中也只得叮嘱与敲打道:“那便穿好大氅,早去早回。你现在是一家主心骨。”
谢湛笑回:“此话有误,母亲才是一家主心骨!”
※※※※※※※※※※※※※※※※※※※※
作家的话
备注 2:这里参考了宋/苏轼《馈岁》里的“富人事华靡,彩绣光翻座。贫者愧不能,微挚出舂磨。”
第304章 第303章 除夕献艺
扶府,世安苑。
诺大的一个厅堂中家具全被搬了出去,只剩几个椅子和寥寥置物的高几,酒过三巡,男郎们有人舞了剑,有人翻了跟斗,还有人醉地将椅子也踢翻了的,哄哄闹闹,笑笑跳跳,气氛正是空前热闹之时。
按往前的传统,男郎表现一番之后,就轮到了女眷这方。
扶家女眷稀少,也就嘉阳长公主、扶大郎之妻许氏、扶三郎之妾婉娘,还有个扶萱。
嘉阳长公主被小辈们起哄,要给大伙表演个戏法,嘉阳长公主也不推迟,还真就起身,唤了人将一个方桌放在厅堂正中间,桌上置了一碗赤豆,众人凝神屏息,看着一身华服,却不持身份与众人同乐的嘉阳长公主,表演她的拿手好戏“仙人豆”。
只见嘉阳长公主双手拿起赤豆,往桌上一刻不停地摆放,一轮摆完后,再抓起第二轮赤豆去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第二轮起,她手中出来的赤豆全数悬停在空中,而非落在桌上,一碗赤豆摆完,桌上出现的乃是一位站立着的、叉腰昂首的赤衣小人。
“这不就是我们萱萱么!瞧那下巴抬地,啧啧啧,都能到天上去了。”
扶炫话落,众人哄堂大笑。
扶萱起身朝他冲过去,嘴里气呼呼地哼他“总拿我打趣”,往他脚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扶炫就势逮住她,将她拉到桌边去,“你快,做个跟那小人一样的姿势!”
扶萱便就与那赤豆小人一般,当真叉起细腰,下巴高高抬起,她是一身红衣,如此一来,厅正中间立时就呈现出了一大一小两个颐指气使的相似形象,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这出戏,莫非叫做‘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期然,厅堂门外响起一个沉稳含笑的声音,扶家人闻声瞧去,皆是露出喜悦的神色来。
被人打趣,扶萱收回叉腰昂首的姿势,勾唇朝外回敬道:“我看是'口中吐不出象牙'的来了。”
陈恬大步走进,朝扶以言和嘉阳长公主见礼,又同同辈们拱手,而后吩咐门外的随侍进门,将馈岁礼物给每个人赠过去。
在这当口,扶潇大步迎到陈恬身前去,洞箫“砰砰”地敲着陈恬的胸脯,埋怨道:“今年可是来迟了不少啊!莫不成以为来迟些,这表演的事儿就能逃过?”
听到表演的事,陈恬脸上的笑忍不住收了几许,认真道:“你可别难为我,你知我五音不全。看在我过会还得去巡查的份上,饶过我。”
听陈恬大年三十还要上值,众人面上不约而同收敛了些喜悦,自从今年有余氏动乱那事,这建康城进出城的查验又严格了一些,为了一城安宁,大年三十本是家家团聚之时,守门的士兵却还得坚守岗位,连陈恬这样的皇亲国戚也免不了,其中的辛苦与心酸可见一斑。
扶萱蹙了蹙眉,暗道这世间当真是人人皆有自个的无奈,无论身份尊贵贫贱,也都有旁人看不见的艰辛。
扶潇听毕,神色微顿后,方道:“那就吃两盏酒暖暖身子,顺带加入大伙,给萱萱伴个奏。这个总可以罢?”
陈恬笑道:“行啊,跟着敲敲打打不费劲。”
“那你坐漠九那。”扶萱道,又看向他身后的几位随侍,指挥道:“你们坐在你们主子身后。”
几位随侍惊讶一瞬,看向陈恬,得陈恬点头后,顺从地跟着陈恬落了座,他们和他们的主子一样,都得了个小鼓。
这是一场主仆共聚的宴会,虽算不得盛大,却无比温馨。
扶家的奴仆们大多是失恃又失怙,有在战乱中被扶家两位将军救的,有在路边被扶家人捡的,还有在没了父亲后母亲养不活他们,被卖来的。总之,就是没有家的。与扶以问、扶以言两兄弟出身类似。所以,扶家每年过这最大的节日除夕,便不分主仆,大家一起守岁。
在扶萱安排下,面向嘉阳长公主和扶以言两位长辈方向,众人坐成了一前一后两排月牙儿型的队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