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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以言面无表情,收起直指他脖子上的长刀。
见他不准备杀他,余良诧异抬头,恨恨地道:“何不给个痛快?你忘了你兄长是如何死的了?肝肠寸断啊!”
他自知若是不死,活着更是受罪。
甫一闻得扶以问死状的言语,扶以言眼里陡然闪过血光,他握紧长刀的刀柄,缓缓平静下来,这才道:“且留你一命,你得亲眼看着这大梁是如何变的,看着我扶家是如何将这天下改变的。”
余良眼中升起骇意,“你杀了我!”
扶以言手起刀落,“啊——”,在余良凄厉的惨叫声中,砍去了他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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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中,随着马蹄嘈杂之声,火把的光照亮天际。
扶萱看着领头的战马上,得胜归来的一身黑甲的老父亲,一边不住地挥动双臂,朝城楼外高呼着“阿父!阿父!”,一边任由激动喜悦的眼泪不断线地从眼角滚落。
而那位从战场退下,一脸仍残存肃杀之色的将领,在看到城楼之上挥动的手臂时,一脸厉色霎时消散,眼中变成柔和的光,满脸皆是温雅的笑意。
城门大开,建康城敞开怀抱,热情迎接战胜归来的守护者们。
战马之上,五兵将领随扶以言与康王缓步进城,他们身后的囚车上,押解着余家部曲的几位统领。
“阿父,你回来了!”
见扶以言进了城门,扶萱高喊着,奔到他的马前去。
从未见过这般场面的五兵将领们诧异对望,断然未曾料到,战胜归来,要去朝圣人回话的一军将领,刚进了城,便被一位女郎拦下。
扶以言不觉有异。
作为将领,敌人已灭,他的国已护,城已保,民已安,足矣。
这一刻,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煞神”褪下一身悍肃,成了一个温和的老父亲。
于是,众人便见到了无比温馨的一幕——
山羊胡斑白的老将军,在马背上躬身弯腰,满目慈爱,朝马下的小女郎伸出手,温声道:“乖女,阿父回来了。”
小女郎牵住父亲的手,蹬上马脚蹬,“噌”一下身子就窜高了起来,被她父亲伸手一抱,坐在了她父亲身前。
像她小时候,每回在城楼迎接他们时,老将军,或者老将军的兄长会做的那样。
陈恬早已迎上前,站在道路旁,面对这熟悉无比的一幕,忽觉眼眶发热。
谢湛看着扶萱昂首挺胸,骄傲地行在队伍最前方,这才真正体会到,扶家小女郎在家人心中,是如何如珍似宝。
第281章 第280章 受封殊荣
太和四年,十一月初三,再是一个上朝之日。
初冬岁寒,寒霜满院。
刚及寅时,扶萱在被人几回推揉中,不情不愿地缓缓转醒。
“什么时辰了?还想再睡会……”
被人闹了半宿,扶萱整个脑中还是浆糊般迷糊,可她甫一埋头往温暖的被衾中钻,便被人捉住了后脖颈。
“再不起,便要迟到了,总不能让满朝文武等你罢?”
声色俱厉的提醒传来,扶萱刷一下掀开眼睫,正对着的,是结实的胸膛,还有高凸的喉结。
扶萱瞬间来了精神,揉了揉眼,疲懒的声音不藏喜悦:“是哦,今日可是我的大好日子!”
谢湛嘴角一抽,见缝插针地道:“成婚才算得上是好日子。”
扶萱人往上窜了下身子,讨好般地往他唇上咬一口,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还不走?”
“这就走。”
谢湛回搂她的肩膀,将她那记浅浅的吻加深。
若是往常他离去前如此,二人定会又钻进被窝,一时收不了场,可今日不同,扶萱要进宫受赏,谢湛只得意犹未尽地掐把小脸作数。
扶萱受赏,是因十月那场余家起事。
一场建康城百姓不算真正经历过的战争,改变了数人的命运。
战后,太子陈逾突然染重病一病不起,被穆安帝着令移到行宫养病。
朝臣虽是觉得有些蹊跷,这余家刚叛了乱,怎也算同脉的太子就病重了,但说到底,这毕竟是皇家的内部家事,心中再如何加以揣测,这明面上也不会挑明着议论。只那日去过晨颐宫的几位清楚,这是被软禁,且毕生无望了。
穆安帝的子嗣中,长嫡子太子离了宫,四皇子溺亡,二皇子身份过低,三皇子资质平平,最有希望再被立为储君的,便是杨贵嫔的五皇子,还有余皇后留下的六皇子。故而,本是觉得希望渺小的杨贵嫔,一时之间又欢欣荡漾起来。
而余家,作为起事者,结局自然不会好。
余翼在大理寺牢狱中,从谢湛处得知其长兄叛乱、胞妹故去、太子被软禁一事,自觉余家无有东山再起的希望,认命地将先前陷害扶家之事全数抖了出。承认了不止谋划毒杀扶以问,且还收买大理寺狱吏,利用原太医令陈氏在太医院职位便利,朝扶以言下毒。按大梁律,被判流放两千里。
世人都知道,嫌少能有活着走完两千里的人,这便是要其受尽折磨而死的判罚。
果不其然,还没走三百里,余翼便死在了路上。
只去收尸的人奇怪地发现,那余翼最终是身首异处,没了头。
那头颅在扶以问的坟前停留一日,而后便被野兽叼走,最终也不知会在哪处的洞穴或是荒草中流落。
余良这厢,其发动的叛乱本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但在扶以言谏言下,穆安帝未对其抄家灭族。余良判鞭刑十年,其子孙后五代大梁朝政永不录用。
这余家,就这般,彻彻底底地从建康城世家中殒了灭。
肇事者罪有应得后,穆安帝按功行赏。
皇宫中秘密行动的几位臣工,和平叛的五兵将士受赏自不必说,此次最使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扶家有位小女郎见微知著,优先于众人,看出城中形势的危险,这才有建康城紧闭城门、扶将军得了调兵先机,免了一场建康城生灵涂炭的祸乱。
穆安帝召见扶以言,从这位老将军的言谈间,听出了其故意流露出的拳拳爱女之心,便将本该赏他功劳的赏赐一并赏在了扶萱身上。
自然了,某种程度上,穆安帝这也是念在愧对故去的扶以问面上,这才有此举动。
扶萱被封“长和县主”!
这本应是亲王之女才可被封的位号,就这般被穆安帝安在了扶萱的头上。且县主的封赏仪式还与平叛的奖赏仪式放在了一起,是一个无比风光的事情。
扶萱自然喜不自胜。
被谢湛掐了几把后,她推开那兴风作浪的郎君,一个鲤鱼打挺便坐起了身,穿戴后,得意洋洋地进宫受封去了。
两仪殿中,奖赏仪式进行了大半日,终是轮到了扶萱。
内侍总管笑呵呵地取来明黄诏书,朝大殿最中间那位亭亭玉立的女郎大声念道:
“诏曰:将扶以言女,韶容将宝婺分晖,惠质与琼娥比秀。承规蹈礼,既渐训于河洲;延赏推恩,宜加荣于汤沐。可封长和县主。”( 2)
扶萱跪拜上首,双手接过封册、制服与印章,隆重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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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往前,至十一月十八,该日朝臣休沐。
朔风劲吹,天寒屋白,外头冰天雪地,扶家主院的厅堂中却是温暖如春。
不过,里头的氛围略有蹊跷。
不因别的,盖因今日亲临此地的,乃是一身峨带冠博,打扮地温雅俊朗的谢家家主,而其身侧,乃是一身吉服、提着两只大雁的建康城最出名的媒人。
还有,此刻时辰,乃是晨时初,天,尚未大亮。
扶以言整理着袖口,瞥了眼朝他恭敬作了个揖的谢湛,又看了眼他身侧媒人提溜着的两只大雁,最后扫了扫室外站成排捧着箱子的奴仆。
收回视线后,扶以言动了动蓄地不算长的山羊胡,客气地笑道:“谢六郎贵步临幸,多有怠慢。”
谢湛即刻道:“是晚辈冒昧打搅,望伯父勿怪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