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氏点头,“儿媳不会认错,那马车上还挂着‘扶’字呢,扶家不就一个女郎么,从上头下来的女郎不会是旁人。”
谢夫人脸色黑沉,“刚出了孝期便迫不及待去郎君院子中,体统何在!”
王氏不敢接话,她只是领了一项差事罢了。
谢夫人沉吟不语。
谢湛一连数月大部分时间歇在府外,起初她还真信了那石清所言,是因公事繁忙,歇在了就近别院。
可后来她派出去小厮,请歇在桂园的谢湛回府,那小厮却回话说,人去了桂园,可听门房说,已是一连数月不曾见过主子的身影了,她才忽觉难安。
谢湛名下最好的别院,一个是方圆巷的桂园,另一个便是建康城出了名的鹤园,谢湛不在桂园歇着,很大可能就是歇在鹤园。这才又遣人去鹤园问。
而鹤园那头的门房蹊跷无比,数次询问,只道主子不在,别的一个字也不多吐露。派去的小厮去周遭打听,周遭人说的话更是骇人听闻,说往前出入此处的乃是一位女郎,非是什么郎君啊。
这四儿媳中秋回娘家探亲时,王家那处也是在津津乐道说,鹤园那边貌似有个女郎居住,这两信息一汇总,谢夫人当即气地面色发白。
可不就是代表着,她的六儿子在鹤园养了外室么?
作为规矩无双的世家,嫡妻尚未进门,一家家主便养了外室,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整个谢家的颜面何在?
且谢湛三番四次因扶家女忤逆不孝,谢夫人一颗心悬悬浮浮,总充斥一种不敢想的预感。
而这预感,今日又应了验——那外室果真是扶家女。
沉默好半晌,谢夫人才勉强压住心底的骇浪,问王氏:“那位此刻可还在鹤园?”
王氏道:“儿媳回来时,还在的。”
谢夫人腾一下站起身,吩咐王氏道:“你随我亲自去一趟,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还要如何伤风败俗。”
王氏心里直悔,不过是随口给婆母说了下娘家的闲谈,怎就参与到这一场一看就不容易收场的大事中来了?若是四郎那处听闻此事,她可如何自处?
**
满庭秋风,萧萧梧桐,秋海棠丛丛浓浓。
再临鹤园,扶萱心中不可谓不是百感交集,她一边悠闲在庭院中散步,一边等着张瑶前来。
内心的千愁万绪尚未消化完,门房便有人上前传话,说是谢夫人在府外,想进门与她谈话。
算起来自打进这建康城,她也不过是去年六月,在刘府芙蕖宴上见过谢夫人一次罢了,当面谈话倒还真没有过,既然对方亲自登门有话讲,她也不妨听上一听,遂就让门房将人请到莲花池畔的水榭。
谢夫人断没料到,进自个儿子的别院还会被门房拦下。
当她的贴身嬷嬷上前表明身份时,门房竟是让他们原地稍后,他们进去请示主子再来回话。她本想强硬进入,可还没登上门檐,便冲出来一队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对他们持刀相向。
谢夫人身体僵硬,忍了又忍,才在得到鹤园内跑来的奴仆的准话后,由侍卫带着进了门。
初秋的天气只有些许凉意,微风轻轻摇曳着藤蔓与花枝,带起一阵簌簌的轻响,和一阵阵沁人的花香。
走过曲折水廊,谢夫人与王氏到达时,扶萱在水榭边躬身喂鱼。
见二人出现,扶萱将鱼食递给陌云,上前走了几步,以作迎接。
王氏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婆母,又看了眼扶萱。饶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这扶家女当真是姿容出尘。
素衣托乌发,轻盈杨柳腰,绰约多逸态,俏丽若三月枝桃。
“谢夫人,四少夫人。”扶萱上前,以主人之态,从容不迫地朝二人招呼道。
谢夫人将人从头至尾打量了几个来回,随扶萱伸手邀请,落座在石桌旁,开门见山问:“扶女郎为何在此?”
第273章 第232章 不进谢家
——“扶女郎为何在此?”
谢夫人话落,扶萱斟茶的手微顿。
鹤园一年前是谢湛的别院,谢夫人这意思,便是还不知此处易主的事了。
她往二位客人身前递上热茶,礼貌微笑,实话道:“我在我自己的园子里,有何稀奇。”
谢夫人强压胸口怒火,正要出口责问,却冷不丁被身旁王氏出口的话给止了住。
王氏问:“扶女郎的意思是,鹤园如今在你名下?”
扶萱语气平淡:“正是。”
以扶家的资产,轻易买不起这个园子不说,谢长珩难得寻到一满意的园子,是不会轻易卖出去的。
谢夫人并不接扶萱的茶,由上至下再次打量她,问道:“鹤园为何在你名下?你是如何从谢长珩手中将鹤园弄到手的?”
扶萱淡声:“鹤园易主已有一年,具体为何,过程又是如何,一言两语难以说清楚,我便不赘述了。夫人也知道这园子先前是谢六郎的,夫人若想知道具体缘由,不如回去问他罢。”
这话听到谢夫人耳朵里,便是在拿谢湛压她,她立刻怒从心起。
但凡能从谢长珩口中问出半个字,她也不会开口问扶萱。
谢夫人绷着世家贵夫人的优雅,神色不屑道:“左不过一个园子,谢家倒也不在乎,随便赏出去,也是无妨。”
扶萱自然听出“赏”这个字的意思了。
扶萱端起茶盏,轻轻抿了抿,放下杯盏后,直视谢夫人,道:“是啊,谢家富可敌国,一个园子应是算不得要紧的罢。若我嫁给谢长珩再与他和离,那谢家总归会给弃妇一些财产,损失的,那就不是一个园子,是田地庄园、财物布匹、店铺屋舍了。夫人说,是不是?”
显然,这是提醒着谢夫人,谢家当初的龌龊打算。
没料到扶萱会知道此事,谢夫人难免心下震惊。
饶是她内心觉得此计划无可厚非,可如今当着面,被当事人戳穿,怎么着都有些难堪。
谢夫人不自在地偏头看风景,强装镇定。
秋雨霏霏,飘飘洒洒,笼在莲池上,如丝,如绢,如雾,如烟。
美极,幻极。
鹤园愈美,谢夫人心口愈闷。
自己的儿子是没办法再如何,眼前这位她还不能刺两句不成?谢夫人意味深长地勾起唇,问:“扶女郎,你这园子是怎么得来的?”
扶萱心中咯噔一声,反问:“夫人以为呢?”
王氏敏锐地嗅出,面前两人之间即将即刮起狂风暴雨的危险气息,正要找个借口逃离这风暴中心,便听身侧的婆母声色闲闲地道:“嗬,能让郎君障目,讨郎君欢心的手段,还能是什么。”
不得不说,这般失了分寸又意有所指的话,是要多扎心,有多扎心。
若扶萱与谢湛没那档子事在,这位谢夫人便是在当面怀疑扶萱的清白,对于未出阁的女郎而言,便是难以接受的伤害。
而事实上,纵使扶萱再如何服自己,不过是两厢情愿的事,无人胁迫,彼时还有婚约在,二人是未婚夫妻,算不得伤大雅,也掩盖不了,当初真是为了钱财才委身给了谢湛的事实。
人都有自己的自尊。
她可以肆无忌惮自嘲,但绝不能任由别人轻贱自己半分。
尤其是,这园子是早在二人有夫妻之实前谢湛便赠给了她的。
扶萱收敛神色,不愿再与对方虚以委蛇,她站起身,几分破罐子破摔地道:“那可怎么办?无论我扶萱手段如何,谢长珩便是吃我这一套。别说一个园子,我就是要金山银山,谢长珩恐怕也会乖乖给我搬到面前。谢夫人与其怪我手段高明,不如去怪你的儿子经不住诱惑!”
字字珠玑,更是字字戳心。
谢夫人心里堪属大恨。
自己的儿子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真别说送这一个难得觅寻的名园子,便是整个谢家的家业,以那个鬼迷心窍的儿子的脾气,怕是也会心甘情愿给眼前这个女郎双手奉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