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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颐宫的主殿中,姜晓一边美滋滋地吃着红豆冰露,一边听着林太医令的平安脉结果。
“姜淑仪的胎像极佳,并无不妥。”
这般问诊结果在意料之中,姜晓并未抬眸,目光始终落在手中捧着的冰露上,鼻腔中低低地“嗯”了声。
她腮畔因塞着一口冰鼓鼓的,显得整个圆圆的脸更圆了些,看起来娇憨十足,仿若还是少不更事的小女郎。
看她这般模样,林太医令心下喟叹,倒瞧不出来,是个能人,还能跟南郡公有些关系。
要知道,林太医令当初被扶炫叫进帐中之时,心中是何等忐忑。彼时那年轻气盛的南郡公刚刚当众斩杀了老太医令陈闫,整个太医院的人见他都似恶鬼。
林页进帐后,眼都不敢抬,躬身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听上首扶炫道:“有没有兴趣当太医令?”
一语惊人。
他诧异抬头,根本不敢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却见扶炫亮黑的眸子直直盯着他,胸有成竹道:“你林家三代行医,但太医令之位,莫说你林家三代,便是十代也坐不上去。我敬你才识过人,想给你一份未来能从你手中得有回馈的好处。”
原是连他背景都调查地清清楚楚了。
且是一语中的。
也是,林家毫无背景,莫说太医令,能不被人将他挤出太医院便是他的福气了。
得他感激涕零应下后,扶炫果真同圣人进言他抗疫有功,而他,当真坐上了这太医令之位。
扶炫那厢要他给的第一个回馈,便是要一个能将余家和前太医令同时扯进来的法子。
他本是头疼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操作一通,却是巧了,上一回来晨颐宫请平安脉,这姜淑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了一句:“林太医令啊,皇后赏赐给我的果酒,我怎喝了后浑身都热?”
他试了一口,尚来不及说并无特别,便听姜淑仪悠悠道:“总觉得里头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可我听说是前太医令专门酿制的呢。”
“姜淑仪之意是……”他问。
“四皇子后日生辰,我要转赠一壶酒,还请林太医令先把把关。”姜晓笑着,回他道。
那笑容当真是天真且纯澈。
平安脉请完后,林页出了晨颐宫,他目光扫过院中一株安石榴。
此树乃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后引进,是极为难得的上佳品种。前朝也只有汉武帝时上林苑有十来株,大梁当朝亦不多,除却几个世家,也只有皇家苑囿有栽培。
这便是姜淑仪得圣人宠信的见证。
只是,她与南郡公那厢到底……
罢了,闲事莫议。
年轻的林太医令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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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颐宫的安石榴开地红红火火,扶府清溪园中的这株亦如是。
夕阳西照,一簇簇火焰般的石榴花前,扶萱一身素服坐在椅子上,雪白细腻的脖颈微躬,目光专注,一针一线地绣着扶夫人尚来不及绣完的绣品。
是一只绣佩兰的湛蓝色荷包。
“给谁的?”
低沉的声音入耳,扶萱手上一颤,立时发出“嘶”一声轻呼。
谢湛蹙眉,躬身在她身侧,立即抓过她被刺着的手指,放入了口中,轻轻嘬了嘬。
扶萱美目大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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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唐?韩愈《题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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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翻墙啦!
第269章 第268章 两厢对峙(二更合一)
一袭暗影笼罩住女郎,郎君身背橙黄霞光。
夕阳从他脑后斜照而来,将入鬓剑眉、浓密长睫、高挺鼻梁、俊朗面容皆渡上一层柔光,衬地他眉目愈发深邃,面庞愈发超然脱俗。
白衣飘飘,若下凡神祗。
扶萱一时忘了一切,怔怔看他。
“好看?”
谢湛嘬完扶萱手指后,看着她手指上并不存在的血珠,眸也不抬地问。
扶萱颤了下眼睫,回神,从谢湛微凉的手中将手指扯了出来。
他怎知她在看他?
头顶长眼睛了不成?
她缓了缓心神后,懊恼自己总被他这身皮相所惑,而后一言不发,目光紧紧盯着这个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翻墙过来的人。
仿佛在问:你又来做什么?
谢湛瞥她一眼,气定神闲地迈步,径直坐在她身侧的另一个椅子上,随即将手中物品往一旁矮几上一撂。
俨然一派闲适做派,未有丝毫他出现在此处甚为不妥的觉悟。
扶萱目光追随他,看他微扬眉稍,开口道:“伯父邀请我来的。”
谢湛话落,扶萱僵硬了片刻,望着谢湛露出的惬意神色,终是忍不住破例搭理他。
“我阿父邀请你作甚?就是邀请你,也不是邀请你来我的院子!还有,谁是你伯父?你好好讲话。你一个家主,很闲么?日日到我这处干什么?”
这人不要脸不要皮地日日出现在她的清溪园,已是两月有余。
有时早,有时晚。
若是她在院子里,他便趁无人在她身侧时出现,甭管她理不理他,他总要与她谈上几句。若是她在屋中,还有歇息后,他便会在窗牖旁留下什么物品。
总之,他的身影就时刻都在,颇为阴魂不散。
这清溪园的侍卫无论有多少,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摆设,他回回来都如入无人之地。
扶萱话落,谢湛静静看她,半晌后突地轻笑一声,戏谑道:“你还能一口气讲这般多话呢。”
扶萱原是带着打击他的目的,哪知再次低估了他的狡猾,本是严肃的氛围,被他这样四两拨千斤地混了过去。
扶萱干脆不再理他,再次垂首,专注于自己的绣品上。
谢湛看了眼那颜色和花色,本是几分晴霁的眼中霎时再起浪涛。
若是他没记错,殴打余五郎那回,那一位郎君身着的衣袍便是这个颜色。这是一个似晴天的和暖色,此外,都道“柔蓝一水萦花草”,青碧河水萦绕繁花翠草,有呵护之意。
他紧抿薄唇,一边取来荔枝剥,一边克制着问:“你不是不会刺绣么?”
“刚学会。”扶萱道,头也未抬。
“你为何要选佩兰?”谢湛再问。
扶萱拉线的手微顿,抬眸看谢湛。
合着,他以为,这荷包是她要绣给谁人的不成?
这人心里分明介意地要死,面上还要装个云淡风轻,现下还在对她多番试探。
扶萱心中偷偷翻了个白眼,朝着他并不看她的侧脸,端着且娇且媚的嗓子缓缓道:“圣人有云:‘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又有人说它‘入室自成芳’,佩兰既表达忠贞不渝,又是花中君子,以香取胜,色泽宜人,迎寒怒放,风姿潇洒。怎么看,都是好花。赠人,自然是合适的。”
话毕,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他眼中一丝森厉闪过,手中刚剥出来的荔枝都被他挤烂了。
看他吃没来由的味,扶萱心里又觉痛快又觉好笑。
不得不说,男女之间的情愫皆是在你来我往的试探中加深的。
终是扳回一局,扶萱不介意得寸进尺。
她收了最后一针,剪断绣线,翻来覆去端详着手中荷包,状作自言自语道:“我绣地差,也不知他喜不喜欢。”
微叹一息,活脱脱小女子家忐忑又怯生生的作态。
谢湛垂着的眼帘刷一下掀了起来,眸中的怒气不言而喻。
可眼见灼若芙蕖的小脸上直视他的目光,他现下可不敢发作半分。
谢湛忍了忍,到底还是没了给她剥荔枝的心情,他将手中果皮“砰”一声扔出去,刷地起身,忍着气道:“我先回了。”
斜阳将他本就顷长的身影拉地更长,影子的头部落在扶萱脚边,扶萱伸脚“踢”了踢这现在愈发别扭的“铁头”。
她有心磋磨他,在他即将离去的当口,低低地矫情道:“想吃荔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