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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以言看着那袭一前一后、一白一红的背影,响起方才与谢湛的对话,摩挲着手中之物,心下一哂。
倒是他狭隘了。
“时间紧迫,扶伯若再犹豫耽误,怕是……”
“容老夫问过小女再做答复,她的婚姻大事,贸然作不得数。”
“……扶伯您误会了,此次晚辈送来的钱财,乃是用于购买灾区所需物资,且有粮草、衣物等物正在连夜筹备之中,薄册里的乃是明细。此番物资同谢家部曲一并,明日将于城门处待命,这是调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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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中,风雪漫天,院中又起薄冰,地上湿滑难行。
“你走慢些。”扶萱在谢湛背后压着音量喊了声。
谢湛放慢步子,朝石清瞥了眼,石清会意,提快了前行速度,飞快地往大门方向去。
脚步追上谢湛后,扶萱开门见山就问:“你来做什么?”
谢湛垂眸看了眼扶萱,不断开阖的激丹小嘴上方,小巧高挺的鼻尖被风雪吹地通红,他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收手,将她披风的兜帽抓起来,盖上她的脑袋,淡声道:“我来送礼。”
扶萱霎时脑中一嗡,瞪大眸子,“送、送什么礼?”
他真的今日就来送聘礼了么?
扶萱这般紧张的神色落入眼中,谢湛脚步一顿,回想起方才在扶以言书房的那席话,心下了然她的误解后,立时生出了将计就计探她一番的心思。
“萱萱,你以为,我能送扶家来的,还会是什么礼?”谢湛道,眼中泄出无尽的意味深长来。
这番模样和话语一出,本还在疑惑的扶萱立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片刻后,扶萱做了个吞咽动作,问:“我阿父没拒绝?”
“他为何要拒绝?”谢湛反问。
意思清晰无比,这是她阿父已然接下了。
扶萱脑中“轰隆”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寒风萧萧,直往怀里心里钻,脸上也骤然跟着白了白。
她的亲事,就这般定下了……?
阿父都不问问她的意思么!
谢湛被她这副失魂模样刺地心中一哽,凉声问:“怎么?你还想着拒么?”
扶萱垂眸,盯着自己披风上的绣花,低声实话道:“只是觉得这般也太突然了,阿父今日才回家,明日便要起身远行。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来。”
谢湛并不解释,眉尾轻轻挑起,“宜早不宜迟。”
他想着,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扶萱能早些接受也好。
扶萱满脑子混乱,也不再送人,同谢湛寥寥几句后,转身去了父母院子,却又被奴仆告知二人已歇下,只得转向,回了自己的清溪园。
甫一掀开床帐,扶萱便捂着脸,将自己裹进被衾之中,思绪来回翻滚,心脏扑通跳个不停。
就这一晚上,她做出了好几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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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尚且蒙蒙亮,扶以言便接过扶夫人手中包袱,在府外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扶萱大步向前,冲到扶以言的马下,将手中精巧的匕首递给他,“阿父,您拿着它,就当我陪着您。”
扶以言接过,置于腰间,躬身揉了揉扶萱的头,“乖女,施粥之时你且当心安全,务必派人维持好秩序,莫让人争抢。给你讲过的几点,你且牢牢记在心上。”
“是!扶将军!”扶萱挺直腰背朗声回道。
扶萱搀着扶夫人,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去,不由再度红了眼框。
扶以言同扶炫北上赈灾,少说也得两个月,今年的元辰,一家人怕是团聚无望了。
可再想想那些受灾的,别说过节,就是当下连命都还悬着,这一点小小的遗憾便立即随寒风消散成烟。
她收了伤怀,转身看向几位兄长,朝扶潇道:“潇哥哥,我们也走罢。”
扶潇抬起手中洞箫,往她头上轻敲了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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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扶炫所言,扶家在这场雪有征兆成灾之时,便从南部几州购置了不少粮食和衣物,虽是在途中耽误了不少时日,但好歹在扶以言他们出发当日,第一批货物被运了过来。
于是,建康城城南门外,扶家率先搭起了一个施粥的粥棚。
扶萱便跟着毋需上值的扶潇和扶谦,一并去施粥救灾。
却不知,在粥棚处,竟又遇了些事。
第216章 第2 25章 以怨报德
太和三年,腊月二十五。
北风劲吹,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怒吼中战栗,摇曳不定。
建康城南城门处,衣衫褴褛的人们颤着身子,在成百个持刀侍卫的高声招呼下,排起几条长队,一一按顺序,从扶家粥棚处领粥。
粥棚开设了三个方向,扶潇、扶谦、扶萱每人负责一方。
按往前的救灾经验,加之现下扶家手中所有的物资属实不算多,扶以言出发前,就朝扶家负责此次行善的三位小辈耳提面命过:“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势必能分多少份,便分出多少份来。切记,行善之事要量力而行,不可在最起初便将后续的粮食耗尽。这样前面的人获得了大量吃食,而后面的人分毫未得,便会造成怨怼,生出混乱来,如此便有违救灾的本意。”
是以,本着这个原则,连续几日的施粥,每个灾民从扶家粥棚捧出来的,皆只有小小的一碗吃食。
扶潇和扶谦皆是在百岳军中有领兵经验,行事果断,嗓门还不小,一旦遇人质疑“怎就这么点”时,训人的声音利落干脆、毫不客气。
扶萱这头,虽也按计划行事,但她的音色本也娇媚,饶是说着拒绝的不容置疑的话,给人的感觉仍然比隔壁两人柔和一些。
欺软怕硬原也是人之普遍的劣根性,这不,便有几个老妪领粥后,堆在一处,在扶萱跟前不远,声量不减、意有所指地骂骂咧咧——
“这也太小家子气了,那分明堆着那么多粮,给我们的就这一口汤!”
“要不是我家塌完了,仓里的粮食可是吃不完的,就没见过做善事这么抠门的。”
“往前就没听过这建康城有姓‘扶’的,说不准就是来做做样子,赚些名声,搞几天就撤退了,也不花几个钱。”
“我儿媳挺着个大肚子,日日排两个时辰,也是这一口……”
听到这般不知好歹的话,扶萱翻账册的手一顿,抬头朝几位老妪看过去。
别的几位老妪,她尚且印象不深,但那位家有有孕儿媳的,她记地真真的。
排队初期,便有一队府兵们特意从灾民之间挑出最弱的孕、幼、老、残来,特站了一队派发。且因怕众人对此不解和不满,在设置粥棚时,便刻了大字在木板上,立在旁边特作提醒,逢不识字的上前问字是何意时,还有专人解释。
因而,那位孕妇从第一日起,便被安排在特殊队列,莫说排队两个时辰,便是一盏茶的时辰也不会有。
这老妪说的话,纯粹是瞎话。
且第一日,她那儿媳还仗着自个身子,连续排了两回,施粥那处提出质疑,她才吞吞吐吐地说第一碗给了她婆母。
这事下人来请示了扶萱,扶萱瞥过搓磨儿媳的老妪一眼,特意派了人送那取了第二碗粥的孕妇回去,朝她婆母当面说清楚,每人每餐只准领一回,省得那孕妇回回被婆母指使,冒着摔跤滑倒的风险,多跑无用的一回。
没料到,本就对她那儿媳特殊照料,竟然还会被她如此愤恨地抱怨。
按理说,另几个老妪应也是知晓孕妇优先的,当下却是一副极为赞成的模样,瞧起来……怎么说,有些怪异。
扶萱心思不住翻转。
须臾,耳侧响起了玲珑低声告状的声音:“女郎,昨日抱怨的也是这几个人,他们不仅在这处讲,奴听说,他们甚至还在庇护所那头也大声吆喝,害得好多灾民都在埋怨我们。分明我们是做好事,被他们讲地,好像是装模作样似的,真没良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