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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逢好夜,又至中秋。
秋风荐爽,玉露生凉,银蟾光满,丹桂飘香。
建康城的花灯节如期而至,街中买卖正兴,游人婆娑于市。这夜,乃为一年为数不多的不受宵禁限制的时日,这便意味着,这番热闹可至晓不绝。
扶萱早早地便同扶昀去大理寺探望了扶以言。
二人随身带去的桂花酒与月饼,破天荒地没被狱吏拦下,因而,三人在扶以言的牢房里畅叙话语,举杯互敬,也算勉勉强强地做了一番庆祝。
出了大理寺,扶萱收了愁绪,未回扶家,而是按提前与张瑶约定好的,去了乌衣巷的朱雀桥。
因是佳节,距离扶以问逝世两个月余,扶萱这是首次巧妆打扮。
本就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明艳娇妩的脸,经这一打扮,额心再贴上一朵花钿,便衬托地愈加水光潋滟,光彩照人了。
刚至朱雀桥,便见张瑶已在候着,扶萱忙提裙跑了上去。
“瑶瑶,来许久了么?”扶萱牵住张瑶问。
“并未,我也是刚到。”张瑶道,复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扶萱。
见她吞吞吐吐,扶萱蹙眉问:“怎的了?有心事?”
张瑶深吸一口气,手指在腰前,往身后方向指了指,道:“是我五哥……想问你何时得空,想同你结伴同游一回。”
顺着张瑶的手势,扶萱往她身后看去,张常明在不远的灯铺前,面带微笑看着二人方向。见状,扶萱朝张常明颔首做了个招呼。
大梁民风开放,男女不设大防,携伴郊游乃是常事。未婚男女同游,亦可增加彼此了解,避免了盲婚盲嫁的苦恼。
既然已是相看过的郎君,扶萱自然知晓对方的意思,便是要加深了解,为往后做准备了。
她倒是并非不愿,只如今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是以,她诚实回答张瑶道:“今日就不聚了,我好不容易得你的空,趁王六郎没来,我与你好好游玩一番。张五郎那头,待我从荆州回来,再与他同游罢。”
张瑶诧异道:“你要去荆州?何时?”
“嗯,要去。”扶萱答地郑重其事,“有些线索,我想亲自去探一番。你莫担心,我三堂哥会同我一起。明日便走。”
张瑶看着自己面色认真的好友,微微一叹。
扶家的厄运像开闸洪水似地,奔流不息地朝扶家人冲来。本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郎,如今,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肩上担着责任与重压,眼中充斥着决然和坚毅。
狂欢无羁的岁月不再,风雨磨砺随之而来,又有谁愿意这般被迫长大呢?
见本就我见犹怜的张瑶哀叹,扶萱反倒无所谓地笑笑,待那丝轻愁淡喜消散,二人这才沿着秦淮河,游起灯会来。
正所谓“两岸红灯射碧波,一支兰桨荡银河”,秦淮河畔因花灯高悬,不失流光溢彩。
本是听着桨声,看着灯影,赏着湖中游船上的歌舞浪漫,突地,一声一声的“萱”“萱”传来。
扶萱随着声音来处望去,便见众多人一边抬头望天,一边从口中念出一个个的“萱”。
“萱”“萱”之声不绝于耳,扶萱看到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画面——
天上,一盏盏写了“萱”字的天灯冉冉升起;地上,每个灯铺前挂着的花灯上皆是写着“萱”;水中,燃放着万盏水灯,星星点点,光彩溢目,从人们不小的呼唤声中,亦是可以猜到,其上,皆是有“萱”。
再抬首,仅有溶溶月色的黑夜中,天灯一盏盏,继而一片片,渐次被点燃,明亮耀目,逐步退却着夜的黯淡。
扶萱怔忪,屏息。
此刻,她似孤零零地置身于万灯星海,却又像是,整个灯海,皆是为了她扶萱而燃。
灯海中,有孩童碧波纯澈的笑容盈盈至目,有嘈杂的声音入耳又散去,有微微秋风吹来拂过耳际……
一切皆是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女郎裳带轻舞,发梢飞荡,心脏咚咚。
她眉目如画,眸中揉星,艳唇轻扬。
世界静住,只听到一句低沉淡雅的:“萱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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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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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 228章 气息绵绵
风吹衣袂,郎君玉容皎皎,举止若脱俗神祗,从朱雀桥上,闲庭信步般,携风施施然走来。
沿路和他白衣的袍摆不知何时有的一株株曼珠沙华,盛开成烈火艳艳,赤赤独绝。
彼时的话语回响在耳际——
“曼珠沙华,是一种自愿投入地狱的花。虽然不曾受到祝福,却有无与伦比的艳美。”
他像从天上一步步走下,步履不停,再一步步迈入她的“地狱”。
扶萱静静看他。
流光之子,光彩耀目。
世间万物霎时消散,唯有清辉笼罩的郎君,身型苍松般屹立,脚步沉稳而有力,眉眼专注又深情。
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她想。
万盏灯火阑珊,女郎婀娜多姿,俏立在最中央。
明媚夺目,熠熠生辉。
谢湛清晰地听到自己渐次变大的心跳声,震地他整个人心中发麻发痛发痒。没有一刻,能比此刻,他更想靠近她,拥有她。
谢湛立在扶萱身前,递出手中红宝石嵌出的一株曼珠沙华。
他开口问:“可以么?”
扶萱问他:“你确定么?”随她入尘泥、坠地狱。
谢湛坚定:“我确定。”
女郎笑容渐渐灿烂,眼中灯火倒映,流光溢彩。若五月骄阳,照地他心中火光突起,一阵阵发烫。
“我要你为我扶家洗刷冤屈,且是要报仇雪恨,不论是何人。”
“好。”
“我不会做妾。”
“好。”
“我容不下旁人。”
“好。”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
谁能想到,灯火辉煌中,貌美女郎接过郎君手中的花,置入发髻,便目光炯炯地看着郎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随侍弯下腰的背上提笔挥墨,将誓言一字不漏地落于纸上?
扶萱就这般做了。
他彼时教她的。
末了,她还说:“你盖个章。”
直到她撑开盖上“谢长珩”的纸张仔细观摩,继而满意地点头,叠好置于腰间大带中,这场引人入胜的求爱盛宴才告一段落。
众人议论纷纷,并未散去,时不时抬手朝二人指指点点。夸赞、指责、好奇,皆有。
扶萱不在乎,她现下这般模样,浑身洋溢的,仿若是得了不用花钱便有的物件的满足感。
可不是么?模样好看,家世上乘,风华绝代,还能帮扶家对付一干人等。从一心草堂回来,她便想过了,他的倾心,好处多多。
他都敢来招惹她,她又有何不敢?
看过争奇斗艳的春天,到底还是这脱俗的一枝独秀瞧着顺眼。
往后,她还要吃一吃,睡一睡,品咂一番呢。
享受当下,不问归途。
她将其坦坦荡荡地收入囊中。
而后便问:“长珩,这般金风玉露的良辰,我们该去哪庆祝这第一日?”
她倒是接受地快。
谢湛勾唇,折扇指了指停泊着的画舫,“游船。”
扶萱对他今日的安排甚为满意,颔首朝他的“军师”周阅致了个敬,便朝王子槿大方道:“今日我就将瑶瑶主动让给你了。”
王子槿“啧”了声,语气不屑:“用得着你让?”
扶萱仰头朝谢湛告状道:“你兄弟欺负我,他要你给的字画,不能给了。”
语气极为黏黏糊糊,矫揉造作。
谢湛额心突地突突直跳,这就开始了?
见他不语,扶萱并未放弃,直接伸手扯住了他的广袖,轻轻摇了摇,“长珩。”
语气又噌又刻意,想必,以前就是这般对付扶家那些兄长的。
谢湛虚虚咳了一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