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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多嘎虽然年幼,但却已经订婚,妻子是他的父亲和一个女奴生下的孩子。
毕竟传统归传统,男人对此多少还会有些芥蒂。
比如贡嘎,去年的时候哪怕和自己的伯父打了一架,也没有允许他的妻子去和那个汉人游商睡在一起……
在贡嘎胡思乱想的时候,多嘎从远处跑来,有着高原红的脸上满是笑容:“阿爸说了,让你把刀和弓箭带在身上!”
贡嘎无所谓的拍了拍胸口:“有匕首和乌朵(投石索)就行了!”
多嘎举起弓箭:“可是阿爸说了,昨天晚上的时候那头熊又来了,可能就离咱家几十步……”
贡嘎打断他的话,满是自信地说道:“放心吧,那头熊要是敢来,我就宰了它给你做个皮袍子!”
多嘎见状,将弓箭背在自己身上,笑着说道:“那好吧……我跟着你一起过去,你再教教我怎么锄草,这样等过两年我长大了,也能帮你和阿爸!”
贡嘎摸了摸他的脑袋:“好的。就像阿爸说的那样,咱们踏踏实实的种地,勤勤恳恳的放牧,别总和北边那些强盗一样,整天惦记着去汉人那里抢东西……”
多嘎有些黯然的低着头。
他的大哥嘴里说的那些强盗,有可能是他的父族,白狼羌。
虽然他们也被汉人叫做羌人,但其实他们和羌人根本没什么关系,比如羌人会以各种动物的名字称呼自己,诸如白狼羌、白狗羌、牦牛羌……而他们则不会。
贡嘎又摸了摸他的头:“好啦,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学除草吗?还不快走……等等,什么声音?”
多嘎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又趴在地上听了一下,皱眉说道:“好像是马蹄声……不会有错,就是马蹄声!”
贡嘎点头,对于他的判断表示赞同:“你先回去通知阿爸,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毕竟他们这里地广人稀,整月整月的见不到几个人,如今骤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属实十分反常!
因此判断一下是敌是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
雪山脚下,天风阵阵。
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猎猎作响,让那名执旗手不得不将旗杆插在马鞍上,同时手脚用力才能牢牢握住大旗,避免旗帜被风吹跑。
在汉军大旗指向的地方,上千汉军骑兵策马狂奔,如浪潮般涌动在青青草地。
大旗下方,穿黑色战甲,披土色披风的中年男人,正是蜀郡郡守纪信,而在他身边那个身材昂藏的国字脸少年,名叫周闲。
此人是已故魏其庄侯周定的嫡子,如今的魏其侯,蜀郡郡尉。
周定出身沛县,和樊哙一样都是刘邦最初的追随者,刘邦当亭长的时候他当亭卒,跟着刘邦一起到过咸阳,见过始皇帝的威风,后来又跟着刘邦一起落草芒砀山,后续的楚汉战争,乃至于立国之后的大战一场不落,尤其是周定和周勃,以及周苛、周昌兄弟是本家,属于是丰沛功臣中最铁杆且势力最大的一系。
自然而然的,他的儿子今年不过十八岁,就做到了类似于省军区司令这种旁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高官。
毕竟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些人一出生就是骡马……
投胎,是门技术……
不过周闲脸上却并没有几分天生贵胄的骄傲,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始终保持着一种谦卑。
当然了,很有可能是因为待在他身边的是纪信……
这是功臣一代目,而且是刘盈的亲信,周闲在他面前自然不敢放肆。
此刻,纪信将一张舆图摊在马鞍上,大声说道:“前面是羌人中的用当部,大约有两百多人,可作战的男人不过二十余人,剩下的全是奴隶和老弱妇孺……”
周闲脸上闪过几分不以为然。
毕竟此战蜀郡总共征召了七千郡兵,其中有一千五百名骑兵,也就是说,他们和眼前的这支羌人部族的兵力比,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五比二十……
真,唾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于是周闲笑着说道:“如此说来,想必此刻战斗已经结束了……”
纪信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奴隶主可以驱使奴隶工作,甚至于剥夺他们的生命,抢走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但想要他们拿起武器为奴隶主作战,就一定要有接受他们不战而逃,甚至于倒戈相向的心理准备。
比如周灭商的牧野之战。
因此等到纪信和周闲快马抵达远处的羌人村落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十多个横尸在地的奴隶主和他们那些瑟瑟发抖哭哭啼啼的家小,以及一百多身材干瘦,满脸麻木的奴隶。
周闲轻轻皱眉。
奴隶他见的多了,不论是蜀郡西南的僰人,还是帝国北疆的胡人,他们虽然都是奴隶,但最起码还有几分人样,可眼前这些奴隶说是一堆骷髅也丝毫不为过!
于是,他心中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不见,完完全全认可了纪信所说,平定羌人之战乃吊民伐罪,拯救黎民于水火!
想到这里,周闲拨马上前。
“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些满脸麻木的奴隶微微抬眼,满脸怯懦,甚至于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毕竟如今的汉人在他们眼中,是比那些羌人贵族还要可怕的存在!
所以他们只是愣愣的看着周定,一言不发。
周闲轻轻摇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刘盈身边做了侍读,虽然刘盈大多数时候并不去听当时的太子太傅叔孙通讲课,但他这个侍读却基本是一堂不落……
所以,此时的周闲几乎完美的融合了关二爷和张三的优点。
对上谦卑,对下宽容。
因此他在马背上半趴下身子,将之前的话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而这一次,满脸麻木的奴隶终于给了他几分回应。
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至少有些人轻轻点头,表示自己能听得懂汉语。
毕竟这里距离蜀郡仅仅隔了一条邛崃山,平日里他们也曾跟在主人的身后前往蜀郡贩牛,再加上每年都会有汉人商贾从他们这里经过,汉语对他们而言虽然晦涩,但能勉强听懂一部分……
于是周闲大声说道:“这些土地如今是汉国的土地,这样牛羊马匹房屋农田也同样归属于汉国,尔等从此即为自由人,可以自行决定去留了!”
在他身边,那些蜀郡骑兵虽然有些不爽,但也只是满脸无可奈何。
毕竟从去年十月开始,帝国新颁布了一道法令。
即部分废除隶臣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在十月之前买卖奴隶是合法行为,而在十月之后,禁止所有人进行奴隶贸易,哪怕是官府也不准蓄养官奴婢!
细则还规定了,所有拥有隶臣的官员百姓,要在未来二十年内逐步释放自己名下的奴隶,最终彻底废除隶臣制度这种不人道,且格外残酷的制度。
这条禁令不止适用于帝国本土,就连海外各督府、种植园也同样包括在内!
毕竟奴隶不消费……
不过周闲说完,那些羌人奴隶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大喜过望,欢呼雀跃。
相反,他们在面面相觑片刻,叽里咕噜的交流了一下之后,脸上充满了一种对未知生活的恐惧。
然后,他们哗啦啦的跪在地上,近乎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求汉人仁慈,让他们继续成为主人的奴隶……
在周闲满脸茫然,手足无措的时候,纪信慢慢策马上前,大声说道:“让尔等成为自由民这件事,没得商量,这是皇帝陛下的意志,不容拒绝!”
“但此地将会是我蜀郡的牧场,尔等若是愿意,可成为我蜀郡西川畜牧商社的雇员,替蜀郡官府放牧牛羊,包吃包住,每年夏冬两季各发放一套工作服……”
羌人奴隶再度愣神片刻,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蜀郡西川畜牧商社,也不清楚什么是雇员,但他们能听懂几个关键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