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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让他们感到畏惧的,其实是未知。
他们已经搞清楚了,汉军在用一种铁疙瘩杀伤他们,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么沉的东西,如何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扔过来,而且力量还这么大,一连撞碎好几面墙才停了下来?
所以,汉人其实都是神鬼吧!
只有传说中的神鬼,才能有如此膂力,将那么大的铁疙瘩扔出那么远的距离,造成那么大的杀伤!
难怪汉人的皇帝在檄文上说发兵百万……
毕竟神鬼是人看不到的。
所以在那些营垒之外,肯定还有密密麻麻,人类完全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神鬼吧!
于是他们开始祈祷。
祈祷先祖保佑,可以让他们免受汉人的神鬼侵害……
……
芒砀山号。
炮击仍在继续。
如刘盈所担忧的那样,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汉高祖果然赤子之心,就如同婴幼儿那般浑然不将承诺放在心中。
指挥全军的令旗如同生根发芽在了他手中那般,无论刘盈如何指责,那老头只当没听见……
“太不讲理了!”
“不错,待老夫替陛下讨回公道!”
刘盈用充满鄙夷的目光看了看做出一副忠臣模样的卢绾,转过头一言不发。
于是,张不疑亚历山大。
“你看我干啥?我能做什么?”张不疑摊开双手,满脸无奈。
“君忧臣辱你懂不懂?”刘盈试图赶鸭子上架,但他其实很清楚,这没有结果,于是他哼了一声,眼不见心不烦的走到另一边。
在那里,楼船士中的炮手有条不紊,清理炮膛、装填弹药、摆正炮位,然后等待令旗挥动,点燃火捻子。
轰!
一声巨响,白烟飘荡。
在刘邦和卢绾争夺令旗的时候,炮手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
按照战前的计划,什么时候火炮将王险城的城防彻底摧毁,什么时候攻城战正式开始。
所以,在芒砀山号的另一边,陆军的炮手乘坐着小船登上甲板。
他们来轮换开炮,积攒经验。
毕竟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今虽然有了初步工业化,但火药的价格依旧居高不下,炮兵们日常训练主要靠想象。
嗯,就是装模作样的调整炮位,模拟装填、开炮,清洁炮膛,然后按照命令前进或后退。
因此,很多炮兵一个服役周期过去了,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开过一炮……
但可惜的是,他们终究来晚了一步。
远处的王险城头,很是突兀的竖起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嗯,其实就是一匹没有染色的白绫。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表示投降,表示向汉军投降!
一时之间,船上岸上欢声雷动,就连好不容易从刘邦手中抢到令旗的卢绾,也手舞足蹈起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虽然,火炮隆隆作响了快一个时辰……
但这些和前期修建营垒,调兵遣将一样,都属于是必要的举措,只要己方没有死人,都会视之为大捷!
于是刘盈哒哒哒哒的跑入船舱,直奔一间标注着电报室的船舱。
“电台会用了吗?”
“会用了。”
“那好,向长安城发报,六个字,大捷,不日返程。”
刘盈说完,发报员开始滴滴滴滴的操作起来。
他此次携带的是长波电台,电波在空中衍射,理论上讲足够将信号传到地球的另一端。
所以,只要长安城方向的电台开机,就一定能够收到他这边传递过去的信息!
“好了没?”张不疑探过脑袋:“你是皇帝,还等着你来举行受降仪式呢……”
“着什么急!”刘盈头也不回,只是盯着电报员。
少顷,只见电报员激动了起来。
他手掌微微打颤的拿起毛笔,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纸上奋笔疾书。
此刻,他听到的是长安的声音。
空间的距离,从此不再是人类交流的障碍!
“回了什么?”
张不疑凑了过来,脑袋贴到了呼吸急促的刘盈身边,小声嘀咕:“收到,祝贺……什么嘛,怎么这么短?才四个字……”
刘盈懒得理会,只是兴高采烈的举着手中那张字迹略显潦草的白纸,冲到甲板之上,跑到刘邦面前。
“爹,长安的声音……这是我们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刘邦虽然不知道刘盈为何如此高兴,但笑容会传染,于是刘邦凭栏而立,眺望着眼前的无尽山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这一刻,战鼓轰鸣,三军开颜,齐声呐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不过正如周老夫子说的那样,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此刻瘫在担架上的卫满,就觉得汉军的呐喊格外刺耳,烦躁。
他倒是没有被火炮击中,而是在躲避炮击的时候,房屋倒塌,一根梁柱从他身后砸了下来,刚刚好他砸倒在了地上,就此昏了过去……
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说是他死了……
再然后,等到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城头的守军已经开城投降,并且将他放在了一块门板做成的担架上,抬到了城门口……
“混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们不得好死……”
“八嘎!”
那几个抬担架的倭人奴隶大声呵斥,仿佛自己从来就是个和平主义者。
城门外,银盔银甲,骑乘着一匹乌云踏雪的刘盈轻轻皱眉,看着迈着小短腿走来的倭人微微愣神。
“去问问他们还有没有同伴……”
“遵命!”
中行説领着十几个甲士快步走了过去,嘀咕了两句之后,旋即看向刘盈轻轻摇头。
这意思很明白了。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倭人奴隶被汉人如拎小鸡般提起,扔在路边,随即手起刀落。
“嗯,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顺心意。”刘盈长出一口气,一副爽到了的样子。
张不疑微笑摇头,只是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汉军之中,响起一声闻之动容,听之落泪的哭喊。
那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晦涩难懂,但很多时候,人类之间的交流并不需要文字和语言,意义难明的嚎叫也足以让人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
一瞬间,汉军甲士的军阵中,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那般出现了一条通道。
通道的一头,是瘫在地上的卫满,另一头,则是一个披麻戴孝,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守护了一辈子的儿子就这么死在了她的前面,惨死在了她一直很信任的那个男人手中!
平心而论,她几乎已经将所有能给对方的东西都给了出去。
可,对方为何要如此待她?
上天,为何要让她遇到这样的男人?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箕国王太后步履蹒跚,一点一点的向着卫满挪了过去。
短短的数百米路,却如同一生那般漫长。
卫满的眼睛越睁越大,有些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口中发出野兽般哭嚎的疯婆子,是他印象中那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原来,一夜白头的故事并非传说……卫满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一刻,看着蹒跚而来的箕国王太后,卫满的内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升起了几分愧疚之感。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之间,又何止是一日夫妻……
“对、对不起……”
听着卫满有些虚弱的声音,箕国王太后愣了一下,一滴眼泪从她那苍白如纸、满是皱纹的脸上向下滑落。
她微微愣住,干枯的手指触碰着眼泪,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天她的眼泪早已流干,没想到如今还能有泪珠流出。
只不过这眼泪的颜色一片赤红,如同此刻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的汉军旗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