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下葬的仪式仍在继续,只是九卿已经只剩下了八个,但毕竟整个流程是早就演练好的,因此少了谁都没关系。
只不过和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刘邦和刘盈不同,刘恒虽然也是面露悲戚,但更多的是为了叔孙通。
刘盈并不认可叔孙通是自己的老师,但在刘恒心里,叔孙通就是他的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某种程度上讲,叔孙通比刘邦对他更好!
毕竟他的母亲薄姬并不受宠,一年也难见刘邦几次,他自然也是如此,因此在他的成长中,刘邦并没有对他进行言传身教,而是叔孙通教会了他做人的道理,将前人的智慧、今人的智慧,详详细细的教授给了他。
尤其是,叔孙通是他在朝中唯一的靠山……
如今,山倒了……
而和刘恒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大群儒生出身的官吏。
叔孙通是什么罪他们并不在乎,要命的是叔孙通落入了候封的手中!
候封是谁?
法家恶犬,朝中酷吏,是如今的汉国中为数不多能够让小儿止啼的煞星!
重要的是候封这些年每次奉诏办案的时候,都会掀起大狱,牵连者过万,获罪者成百上千!
如果候封又要掀起大狱,只怕他们这些由叔孙通举荐的官吏,一个也别想好过!
陆贾、辕固,甚至于刘交心中,也满是兔死狐悲的情绪,以及悔不当初的懊恼。
若是他们早知道叔孙通会被以大不敬之罪抓起来,他们必然会抛弃从前的嫌隙,说什么也要替对方辩解几句!
如今的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力图从餐盘里多分走一点蛋糕。
儒家虽然分成了不同的学派,往日里争论不休,互相指责对方为异端,但毕竟追根溯源,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这只是个开始,你知道为什么吗?”
缩在角落里的张良拉着张不疑,小声嘀咕,试图教他聪明,毕竟亲儿子,要是让人家说一声虎父犬子,最终丢的还是他的脸。
在张良满脸果然如此中,张不疑茫然的摇了摇头,用只能让他和张良听到的声音问道:“不知道……”
“昔日叔孙通追随太上皇时,带有百多弟子,不过却并未向太上皇举荐他们,而是举荐了许多游侠、恶少年……当他的弟子埋怨他的时候,你可知他说了什么?”张良问了一句,但不等张不疑回答,接着说道:“他说如今的汉王亲冒矢石争夺天下,你们这些人有统兵作战的能力吗?因此要先举荐能斩将搴旗之士,等到天下太平了,就会如陆贾说的那样,马上打天下,焉能马上治天下?终归有用得到你们的时候!”
“正是通过这样的举动,叔孙通为自己谋了个稷嗣君的封号。”
“等到后来,就是现在这一套繁文缛节的仪式制定完成之后,叔孙通趁机向太上皇举荐了自己的那些弟子,于是一百多人尽数被封为郎官,遍及朝野!”
“由此,叔孙通有儒宗之称,隐为当世儒家之魁首!”
张不疑点点头,依旧满脸茫然:“可,这和只是个开始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刘盈说过,选贤任能,甚至于对方只要不残害黎庶、不贪墨无度,没有必要在乎其何种出身……”
张良先是露出赞同的神情,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但那是针对个人,而非针对朋党。”
“从前朝廷选官除了战场立功拜爵之外,一为‘任子’,一为‘推择’,这两种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以及地方上的豪右大户……”
“但现如今多了一个什么‘国考’,主要从大汉公学的当届毕业生中遴选佐贰官……这么多年过去了,榜上有名者何止上千!”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张良停顿了一下,悄无声息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到无人注意到他,于是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儒家素来讲究有教无类,当他们发现自己争不过乡间的义学之时,许多皓首穷经的老儒生纷纷转行,干起了什么考前培训班……广收有志于参与国考的学子,用自己搜集来的历届考试的真题反复讲解,同时大胆猜题……”
“你还别说,还真的让他们办成了……以至于现在考上佐贰官的学子,也纷纷以儒生自居,他们甚至还在内部排起了座次,比如我是汉十五年中选的,而你是汉十六年中选之人,因此大家见面之后,你需要向我行礼,哪怕你的官职比我高……”
张不疑捂着嘴巴,用剧烈咳嗽来掩盖笑意。
张良则很自然的向周围看过来的人解释道:“犬子哀思过度,这些日子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以至于感染风寒……毕竟太太上皇也算是他的大父……”
当周围人摇头叹息移开视线的时候,张良恨恨的剜了张不疑几眼,同时心中哀叹,自己当年为了帮助太上皇争天下,以至于忽略了对儿子的教导,属实是父亲和谋臣不可兼得……
张不疑平缓了一下,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家地里长出了别家的苗?你能忍?”张良露出几分阴鸷的神情:“今日到场功候诸王、文武官员近千人,陛下为何只盯着叔孙通?而且在此之后,丝毫没有给曾经的太子太傅留面子,直接交给了廷尉处理。”
“你看着,接下来的几个月,长安必然是血雨腥风……”
张不疑踮起脚尖看了看最前端的刘盈,看着对方一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厮,现在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我要加快脚步了……张不疑默默转过头,拉着继续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的张良,开始各种弱智发问。
……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纵使刘盈依旧还停留在对刘太公的哀思中走不出来,他所规定的三十六天的孝期也已经结束。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上,已经不复之前的一片惨白,重新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而在长乐宫宣室殿,这座帝国最高权力中枢,也开始了大圣元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朝会。
丹陛之下,谒者手捧诏命,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他正在颁布的是任命原来的太子家令萧禄为新一任的奉常。
嗯,抬头还需要加上一个‘试’字,就像是员工刚到岗时的实习期,但这种政府任命和私人商社不同,最终都会转正。
盘坐在殿中,清一色身穿红色官服的大小官员对此并无异议,哪怕是一脸死了亲爹表情的陆贾。
毕竟萧禄是萧何的嫡子,再加上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家令,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以及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升任九卿并不过分。
而后,等到萧禄换掉千石官员的铜印黑绶,改佩戴象征两千石大佬的银印青绶之后,谒者开始宣读第二道诏命。
“……盖析薪厥子,荷之譬彼,故追封太太上皇为圣祖孝康皇帝,庙号圣祖,太太上皇后为圣祖孝康皇后,今令诸侯王皆立圣祖孝康皇帝、皇后庙于国都……”
这道诏书念完,整个宣室殿针落可闻,就连张良也是满脸懵逼的神情。
对于给刘太公上庙号这件事大家都有所心理准备,但唯独这种要在诸侯国也建庙供奉刘太公这件事情,就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了。
毕竟这是你的祖父,又不是我的祖父,你在关中建庙祭祀不就行了,甚至于只在你刘氏的诸侯国建庙也行啊?
但没办法,汉朝以孝治天下,正如当日纪信所说,若无刘太公,就不会有刘邦,也就没有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饮水思源,庙自然非建不可……
嗯,诸侯的抗拒其实很好理解。
古人对于祭祀很是看中,不仅是逢年过节要进行祭拜,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也都需要进行进献贡品。
重要的是这是摆放着刘太公牌位的圣祖庙,这就导致了祭祀的规格绝对不能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