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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又不知道要搞什么花样……刘邦半靠着扶手,一言不发。
“呀,快要到吃上午茶的时间了!”刘盈听着外面钟楼上传来的声音,招呼着殿中內侍:“把案几搬过来,再上点茶水点心。”
御史大夫周苛愣了一下,摆摆手说道:“先别忙,太子急匆匆的将吾等从府衙叫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吃个上午茶?”
刘盈摇摇头:“当然不是,不过还是边吃边说。”
少顷,他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前几日父亲问过我,该如何改变上郡、北地郡、九原郡和云中郡这四个郡人口少而禽兽多的问题。”
“当时的我心中虽然有了些许计划,但毕竟只鳞片爪,不成体系,所以那天没有明说,事后去内史府查阅了不少资料,如此才勉强算是有了些许不太成熟的想法。”
“因此今日召集大家来开这个茶话会,就是想要群策群力,议论一下。”
刘邦有些不耐烦:“说重点。”
刘盈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牙齿,轻轻说了三个字:“垦殖令。”
等了一会,刘邦皱皱眉头:“就这?完了?”
刘盈点点头:“不是爹你让我说重点吗?这不就是重点?”
刘邦有些抓狂,心说要不是刘太公如今就住在长乐宫,自己一定狠狠揍这个气死人的小崽子一顿!
张良笑了笑,看着刘盈问道:“太子不妨说说,何为垦殖令?”
刘盈正襟危坐:“所谓垦殖令,就是鼓励关中人北上,去北方四郡或农垦,或放牧,既解决北方四郡人口稀少的局面,又可以缓解如今关中人口多土地少的现状。”
“如此,不废朝廷一分一毫,而两难自解。”
“孩子话!”周苛眉头紧锁,质疑道:“北方苦寒之地,关中丰腴之所,太子如何能让关中之人舍弃眼前的繁华,而甘心到荒僻之地屯垦?”
刘盈正色说道:“自然是以利诱之。”
周苛追问:“何为利?”
刘盈回答道:“所谓利,自然是土地。”
“关中之地虽然丰饶,但土地面积是有限的,最重要的是如今实行的是‘名宅田’,也即是以爵位名田宅之策,户籍和宅田绑定,除了那些商人、赘婿、后父、隶臣妾、城旦舂、鬼薪白粲之类的人员不予授田之外,剩下的公卒、士伍、庶人属于平民,成丁之后即按照各自爵位授予田宅。”
“因此人口日益增多,但田亩数量却无法增加的情况下,必将埋下天下动荡的根源。”
嗯,这套制度其实是商鞅变法时就制定下的,不过商鞅并不担心会把土地授完。
毕竟大争之世,一半以上的男人活不过三十岁,普通人中能活到四十岁的男人也是寥寥无几,因此秦国总是有授不完的土地分给国人,然后将这些欠了秦王恩情的男人送到战场上去杀敌赴死。
但刘邦太大方了,一次授予了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拿不到的‘大夫’以上的爵位,因此仅关中一地便造就了十万户以上拥有农田超过五百亩的中产阶级。
而随着天下太平,医疗条件的提升,这些人差不多还能再有个二三十年的寿命,而在这二三十年间,成丁的数量至少翻番……
这,就是刘盈说‘一只不应该出现的蝴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结果却让这只蝴蝶都有些看不懂了’这句话的原因。
周苛虽然觉得刘盈有些危言耸听,毕竟如今的汉朝蒸蒸日上,哪里有什么天下动荡的影子?
但他还是点点头,继续追问:“利有了,又该何以诱之?”
刘盈大声说道:“自然是置换土地,关中一亩农田,可置换北方四郡灌渠河道周围的荒田十亩,或可置换草场五十亩!并且允诺置换农田者免除十年田租,置换草场者终生免除田租!”
于是,不光刘邦傻了,就连一直老神在在的张良也呆住不动,直愣愣看着刘盈,心想该说你这是大手笔呢,还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第29章 刘盈:双赢啊双赢!
听着刘盈的‘大放厥词’,萧何愣了一下,颌下胡须无风而动:“如此高的兑换比例,还要免十年田租,甚至于免终身田租?真是胡闹!”
萧何说完之后,一旁被同样叫来旁听的治粟内史芒侯耏(nài)跖也同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此人是刘邦做游侠时期的刎颈之交。
当年刘邦自称沛公,在时任楚王的景驹命令下和东阳甯君一起同秦军司马枿【niè】交战,因秦军人数众多,且有坚城砀县作为依托,于是他们采用调虎离山的计策,先行诈败,引诱秦军主力追击,之后集中兵力猛攻砀县,断绝秦军粮草。
而耏跖当时担任的职务,正是负责把守城门府库的门尉。
因此刘邦得以轻而易举的攻下砀县,不仅收编了好几千秦军降卒,还尽数得到了砀县府库中的武器甲胄,粮草辎重。
也因此,耏跖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刘邦灭秦,屯军灞上封赏功臣的时候,耏跖受封武定君,和当时依旧是个建成君的曹参平起平坐!
等到天下大定之后,耏跖封受封芒侯,担任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类似于后世的户部尚书,因此耏跖赞同萧何的点,在于认为刘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免除三年或是五年田租他能接受,十年就万万不能了。
毕竟开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刘盈特指的是诸如银川平原或是其他靠近黄河,方便浇灌且土层厚实松软的黄土高原。
另一边,吕释之迎着张良征询的目光,用力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开玩笑了,在这个税赋来源人头税至少占一半的时期,要想大规模从关中迁徙人口,无疑就是从他这个内史身上割肉!
毕竟,人就是钱啊!
不过刘邦稍稍思索一下,觉得刘盈说的有几分搞头。
这主要是他和刘盈探讨过税赋的问题,那就是舍地税人,轻田租而重人头税的政策,无疑会遏制人口的增长。
毕竟对于那些挟田百亩的五口之家来说,十五税一的田租缴纳起来没什么难度,人头税才是最大的负担,占比普遍在他们一家全年收入的一半以上!
嗯,这一点刘邦深有体会,在他成为汉王之前,为了避税,刘肥其实一直都没有户籍,属于是逃税的黑户……
因此在税赋没有改革之前,给这些小民些许利好,会在一定程度提升人口的增长速度,毕竟田多了,家庭收入也就多了,就养活的起更多的孩子。
刘邦既到北边看过,也到南边转过,对于地广人稀,满目荒凉的景象记忆犹新。
如果是从前,生产力不发达,那只能徒呼奈何,但现如今铁质工具很普及,两头牛拉动的铧式犁一天至少翻耕五亩地,若是用马,则至少再提升五成!
因此,制约汉人拓展蛮荒的条件,其实就是人口增长以及人口分布不均匀的问题。
前者只能慢慢来,而后者却可以立竿见影。
比如,从人满为患的关中迁徙那些少地的低收入者前往北方拓荒垦殖。
嗯,长安虽然繁华,新丰城更是人间天堂,但这对有钱人来说是这样的,对于那些恨不得将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的普通人来说,花花世界与他们何干?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阶级固化了。
对普通人而言,与其在家乡苦苦挣扎,不如到北方去,既是换种活法,也可以伺机实现弯道超车。
毕竟汉律之下,即便是最低级的公士,也授田百亩,若是换到北方去,则可以获得一千亩田,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一跃而成农场主!
然后,不管是因为收入高了养得起,还是自家的田需要有人打理,农场主们必然会多生孩子,从人均五个,变成人均十个……
自然而然的,人头税就多了,而熟地多了,税负改革也就有了基石……刘邦畅想了一下,清清嗓子,看着老神在在的刘盈问道:“农地免税十年朕能理解,为何换成草场,却要终身免税?何为终身,是父子相承,还是一代人的终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