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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也是个学室出身的法吏,而且连纸上谈兵的本事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经过之前的惨败,方城县的县兵,连同地界内的亭卒在内,一共不到两千人。
至于他从城中强行征调出来把守城墙的黔首……
额,敌人到达城下的时候,他们能够忍住不跑,就算对得起自己给他们发的钱粮了……
就在张耒低头祈祷的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童声。
“爹爹!”
张耒转头,看到的是一个扎着冲天辫,吸溜着鼻涕的小男孩。
这是他的长子,张释之。
张耒走上两步,蹲下来为儿子擦了擦鼻涕:“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赶快回去,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张释之仰起头:“娘亲让我问问爹,咱们什么时候走?”
张耒好奇问道:“走?走什么?”
张释之努力回想了一下说道:“娘亲说是回陇西老家,她说反正城也守不住,让爹爹少做傻事,早早带着我和弟弟离开……娘亲还说了,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在一起!”
张耒无奈的笑了笑,刚想让儿子给妻子带两句话,就听见高处的箭楼上,传出一声惶恐万分的嚎叫。
“有敌人!”
霎时间,他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响个不停,那些被征调来守城的黔首丢下武器,撒开双腿,乱糟糟往城下逃去。
嗯,这里面也有那些穿着甲胄的县兵,其中几个带头的,正是之前才仓皇跑回来的溃兵。
他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摆手制止了想要斩杀逃兵的县尉。
“快回家去,告诉你娘,我一会就到!”
张耒摸摸自己儿子脑袋,站起身,转头向城头走去。
在临走之前,他想要再看一眼阳城县,这座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地方。
“哎,在这里十多年了,还真是有些不舍啊……汝母俾也!”
他突然愣住,抬起头大声咒骂了一声。
远处的地平线上,确实是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但此刻微风拂过,迎风展开的却是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
秦国的旗帜!
人生从大悲到大喜来的有些迅速,让张耒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扶在城墙上,放声大笑。
正在向城下跑的逃兵愣住,他们不知道自家县令抽了什么风,但看到城墙上的同袍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也开始放声大笑。
他们好奇心起,慢慢重新走回城墙,于是脸孔瞬间涨红,既是羞愧,也是惊喜。
远处的军队虽然看不清楚,但行进的方式,高举的战旗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秦军!
从他们来的方向可以判断,这支军队应该就是之前在犨县东边战败的那一支。
这,是他们的同袍!
“真的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看样子,这是出了个猛士,将他们重新聚拢在了一起!”
“是啊,会是谁呢?”
一时之间,城头上议论纷纷,人声鼎沸如同集市。
少顷,举着秦军战旗的军队抵达城下,一辆涂着黑漆的战车缓缓从人群中驶出,在护城壕之前停住。
张耒趴在城头向下望去,只见御者是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少年,车右持戟甲士是一个高鼻梁,留着短须的青年,车左的则是一个手握战弓,面无表情的少年。
三人均头戴鲜红鸮冠,做校尉打扮。
“好年轻啊……”
张耒低声自语,不过他浑不在意,秦国统一天下之时连年征战,有数不清的人在战场立功,身居高位。
出生于这些人家的勋贵二代三代们,一降生就到了寻常人一辈子也到不了的终点线,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战车上,脸有痦子的御者大声呵斥道:“赶快打开城门,送上酒肉!”
张耒微微皱眉,不仅仅是因为少年无礼,而是对方的口音,带着几分南蛮的味道。
不过这不算什么,南阳郡的郡兵虽然都是当地人,但身居高位的文官武将却是从别地调来,不是当地口音也很正常。
他正要下令打开城门,身边县尉突然用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道:“还是不要打开城门的好,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张耒微微侧目:“哪里怪怪的?这些人明明就是自己人啊?而且你看那几人打扮,很明显的是高爵者,若是怠慢了,你我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县尉皱着眉头说道:“常言道兵败如山倒,在楚军追击之下,他们如何能够保持建制,全身而退?当此之时,不可不防啊!”
“有道理!”张耒点点头,向城下大声喊道:“城里没有太多地方,还请将军命令士兵原地驻扎……”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县尉扑倒在地,正想生气,却抬头看到身后望楼上,钉着一支尾羽剧烈颤动的箭矢。
“这,这是敌人?”他有些惊骇欲绝的看向县尉,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神情。
战车上,纪信丢下长戟,一巴掌拍在吕马童脑袋上:“都你!要个屁的酒肉,看,露馅了吧!”
在吕马童身旁,申屠嘉收起战弓,从车上解下号角,骤然吹响。
嘟!
眨眼之间,远处接二连三响起号角之声。
地平线上,殷红如血的战旗缓缓升起,一望无际的军队潮水般涌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
城墙上,张耒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动,在大悲,到大喜,再到大悲的剧烈情绪中,喟然长叹:“开城门,投降……”
第83章 二五仔曹无伤
阳城县衙。
刘邦盘腿坐在正堂上,面前正襟危坐的,是脸上半是茫然,半是惶恐的阳城县令和县尉。
对于他们二人毫不拖泥带水的出城投降,刘邦其实是很满意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一路上要是碰到的秦吏,都是像此二人的话,那就省心的多了。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啊?”刘邦目光平视,笑意盈盈问道。
其实要是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种招降的事情交给曹参去办就行,或者说即便是他亲自来,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一本正经。
但张良说了,他现在对于这两个秦吏的举动,关系到之后能否招降更多的秦吏。
所以,他就从谏如流的出现在了这里。
县尉抱拳:“泗水郡,曹无伤。”
刘邦一愣,看着曹无伤有些惊喜地说道:“咱们还是老乡呢!我是丰邑人,你是哪的啊?怪不得我听你说话的口音,觉得那么熟悉呢!”
曹无伤满脸堆笑:“某乃萧县人……距离丰邑确实不远。”
刘邦点点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说今天的献城,就看在咱俩是老乡的份上,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曹无伤大喜过望:“能在武安侯帐下效力,是某的荣幸!”
刘邦转过头去看向张耒:“不知先生有何打算?暴秦无道,先生干脆留下来,也跟着我好了!你要是不嫌弃,阳城县县令,还是先生来做!”
张耒愣住,瞳孔微微收缩。
其实在跟着刘邦到达县衙之前,他就悄悄打听过了,之前那跑来诈城的一万多人里,最少有七八千都是投降的南阳郡兵!
这就让他内心的忐忑稍稍减轻,既然对方连投降的士兵都没有处决,那么他这个献上城池的‘功臣’,保住性命应该不难。
最坏的可能,不过是带上妻子家小回陇西老家务农罢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让他还做县令!
刘邦目光炯炯的盯着张耒,见到他沉默不语,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先生莫非还对秦国抱有幻想?恕我直言,暴秦无道,灭亡就在眼前,先生切莫自误!”
张耒笑着解释道:“非也非也……在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武安侯居然能够让在下还做阳城县令?”
刘邦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有什么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笃定先生必不负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