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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漆案几左侧放着兵符印信,右手边则是令旗令箭,在项羽身后的黑漆木架上,则放置着一个短柄的斧头。
那斧头造型夸张,刃长一尺有余,金灿灿的斧面上,上面雕刻着楚国的神兽,朱雀,朱漆勾勒,展翅高飞。
斧柄则是刷着清漆的榆木,看上去既朴素又庄严。
这就是楚怀王赐予统军大将,掌握生杀之权的一种仪仗,黄钺。
只可惜宋义没有先一步用黄钺斩杀项羽,反而被项羽矫诏所诛杀。
项羽坐好之后,诸将唱名而入。
楚军的将领诸如英布钟离昧等人则在项羽左手边坐定,联军的将领如张耳、司马昂、臧荼等人则跽坐在项羽右手边。
只是项羽自从独自前往温邑县之后,诸将跪进的规则就荡然无存了。
等到众人坐好后,龙且拱手说道:“章邯使者已到帐外,上将军是否召他进帐?”
项羽视线扫过下方众人,见到没有人出言反对,于是微微颔首。
少顷,章邯使者大步走入,拱手团拜:“秦长史司马欣,见过诸位将军!”
听到来人自称司马欣,项羽赶忙直起身子回礼。
尽管双方势如水火,但司马欣本人却是项氏一族的恩人,项羽这个人虽然暴虐,恨秦入骨,但恩仇还是分明的。
他摆摆手:“看座!”
司马欣坐下,看着面露不善的联军众将,不慌不忙地说道:“今上即位以来,任用奸贼赵高,严刑酷法,残害忠良。今章邯将军率二十万之众,愿和众位一起杀进函谷,诛杀此寮,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他说完,张耳等人面面相觑,虽然知道章邯遣使投降,但此刻真的听闻了之后,又全都疑似身在梦中。
在他们看来,即便是之前打赢了巨鹿城下的一战,但秦国依然势大,秦军骁勇善战,章邯世之名将,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
但,隐约处于上风的章邯居然主动投降了?
肯定是诈降,想要让他们麻痹大意,然后趁机突袭!
秦人狡诈,不得不防!
张耳等人的视线,顿时投向项羽,只见他虎目微闭,脸色如常,不露悲喜。
司马欣也同样沉默不语,单不说他是个暗藏祸心的阴阳家之人,此刻他为秦使,万一惹怒了这群恨秦入骨的家伙,他们不讲‘不斩来使’的规矩,拿自己祭旗就不好了。
况且,如此大的事情,也需要让对方仔细考量一下。
在司马欣的度日如年中,项羽沉声问道:“章邯投降,是想要灭秦?还是只是想借吾等之手,诛杀赵高?”
司马欣正襟危坐说道:“只诛杀奸贼赵高。”
他看着勃然大怒的钟离昧等人补充说道:“待到诛杀奸贼之后,当今陛下废除皇帝称号,降为秦王,并且与列国君主相王,兴灭继绝,使六国复其社稷。”
听他说完,臧荼微微冷笑,一旁的司马昂嘴角咧了咧,一言不发。
他两人一为燕将,一为赵将,虽然统帅军队,但上面各自都有一个王。
要是按照司马欣的说法,秦国归还六国土地,和六国君主相互称王,那么他们这些将军,就永远只是个将军了!
而且‘狡兔死,走狗烹’,他们这些功高震主的人,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凭什么要让那些安坐后方的家伙,获得大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是和臧荼等人的冷笑不同,张耳双目圆睁,身体前倾:“此言当真?”
司马欣点头而笑,双手摊开:“到时联军已入关中,秦人就是想要反悔,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张耳用力点点头:“若是如此,当能消解兵祸,让天下黎庶安居……”
他话还没说完,帐外响起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声音:“赵相此言差矣!”
帅帐掀起,一个中等身材,留着五绺长髯的中年男子昂扬而入。
这正是被夺了兵权之后,心灰意冷的陈馀。
陈馀走入,看也不看张耳,径直说道:“秦人此举,无非是缓兵之计罢了!”
“秦二世废除皇帝称号,改用王爵,不过是麻痹我等罢了!”
“敢问列位,若真如秦将章邯所说,列国兴灭继绝,那么列国的疆域,又该如何划分?又该由谁来划分?”
“若是应允,秦人大可扼守函谷,坐看我等自相残杀……”
看着陈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张耳鼻头一酸,眼眶微微发红,但对方毫不理睬自己,自顾自侃侃而谈的样子,又让他胸中涌起一股怒意。
小气!
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兄弟!
陈馀说完,帐外再次走进一人,那人二十来岁的样子,面容中带着几分郁郁不得志之色,正是楚国的持戟郎中韩信。
韩信视线在司马欣和项羽身上转了一下,抱拳说道:“秦人主动约降,此乃我军之良机。这说明他们士气低迷,将士已无战心。而我军士气正盛,若是此刻我军当斩杀秦使,全线出击,必然能够一鼓荡平秦军,而后自井陉直入关中,则天下定矣!”
听韩信说完,坐在下首的钟离昧频频点头。
联军有了项羽统帅,打败章邯只是时间问题,但他和龙且等担心的,就是秦人困兽犹斗之下,联军损失惨重,到时候无力攻破防守严密的三川郡以及函谷关。
但如果按照韩信所说,章邯军被全歼之后,河东之地门户大开,联军完全可以绕开河南之地的三川郡和函谷关,从防守薄弱的井陉蒲津渡过大河,直扑秦国兵力空虚的关中之地!
他听人说过,咸阳城,并没有坚固的城墙!
而且秦国统一六国之后,搜罗天下绝色供狗皇帝一人享用。
所以,打下咸阳城,一人一个小宫女!
第64章 我拒绝
时近中午,天边突然飘过几朵乌云,俄而狂风四起,暴雨如注。
雷声隆隆之间,让帅帐中争论不休的众人吃了一惊,闭口不言。
此刻,坐在帅位之下的范增脑袋微微低垂,似乎在思索,又或只是在闭目养神。
司马欣突然长笑一声:“我听闻联军将领尽是英雄豪杰,谁料想闻名不如见面,吵吵嚷嚷几如市井村妇!”
“好大的狗胆!”英布勃然大怒,长身而起,手按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将对方斩杀当场的意味。
此时帐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一隅,让帐内众人看见手扶案几的项羽,以及一双生有重瞳的双眼。
虎视眈眈,令人胆寒!
迎着项羽骇人的眼神,英布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项羽嘴角扬起,但声音却冷冰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等无礼,让秦使见笑了。”
不等司马欣客套几句,他看向陈馀韩信:“本将帅帐,难不成是乡间集市?谁都可入得?还不退下!”
陈馀脸孔涨红,颌下胡须猛烈抖动,旋即在众人轻蔑的眼神中转身就走。
至于韩信,则一脸无所谓的倒退几步,转身离开。
胯下之辱都受得,难道几句呵斥就受不得?
君子藏器於身,待机而动!
看着重新归于沉寂的帅帐,项羽再次闭口不言。
韩信所说,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区区一个章邯,真的能抵挡得住他的进攻?
只是养寇自重罢了。
正如当日那个女相师所说,他只是联军的上将军,一切的权利都来自于坐镇彭城的那个牧羊人,楚怀王熊心!
即便是项梁留下的余部,也只是因为想要灭秦,才会暂时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
毕竟项梁,只是他的叔父,项襄,才是项梁的嫡子。
无论是父子相承,还是兄终弟及,项氏一族的领袖都轮不到他!
按照韩信的打法,灭了章邯不成问题,攻入关中也是易如反掌。
但,即便是依照约定,楚怀王承认先入关中者为王。
可是他,项羽,要如何做这个关中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