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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怀邈拥着阮林,扶着他的手,帮他取出信纸。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飘忽,明显能看出来写信的人手在发抖,拿不住笔。
信是林育敏写给阮浩的。
她说:“浩哥,我这一生很幸福。在我对生活失去希望的时候,我遇见了你。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从来没有配不上我,我很幸福。”
“我的身体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要承认,我有侥幸心理。我以为我会过一二十年再生这场病,我可以多陪你们一些时候。”
“浩哥,你要告诉扣子和爸爸,我没有放弃过,我没有。我多想留下来,和你们继续往前走啊。我舍不得你们。”
“但是我走了。”
“以后,你们和扣子互相照顾。浩哥,尊重扣子的选择,是我最后的心愿,希望你能帮我完成。”
阮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就往下掉,他怕打湿信纸,赶忙把信塞进季怀邈手里。抹了把眼泪,阮林站起来,走出灵棚。
拿着信,季怀邈又读了一遍。不可抑制的,他的眼鼻跟着发酸。他认真地把信纸叠好,塞回信封中。
季怀邈站起身,走到桌前,看着遗像里的林育敏。
灵棚里微弱的光照不亮什么,但相片里微笑的母亲和妻子,给活着的人留下了最后的善意和温柔。
平凡的生活消磨了曾是少女的她的梦想,也许她变得计较和市井,可这一切,盖不住她的心。
“谢谢你,阿姨。”季怀邈轻声说。
阮林看见小院里的爸爸,慢慢地走到他身边。
阮浩朝儿子笑了笑,夹着烟的手撇开,另一只手抬起,他捏了捏阮林的后颈。
“心里不舒服,你让我把这支抽完。”阮浩说。
阮林看着他手中烟头微弱的火光,挨着他爸,靠墙站着。
“扣儿,爸爸没读过什么书,也不会讲话,没照顾好你妈,也没保护好你。”
“你妈说的意思,我都懂,我不拦着你们。”
阮林看着阮浩,阮浩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只会干些卖力气的活,但我总觉得,努力生活就没错。”
“孩儿。”阮浩用手背蹭了蹭阮林的脑门,“你们好好的,好好生活。”
“咱都顾好自己。”阮浩看了看天,“我趁着还有力气,多挣些钱,多给你留点儿。给你爷爷送了终,干不动时,我就去住养老院,不给你添麻烦。”
“爸…”阮林想去拽阮浩的衣角,可这个动作,他小时候就不常做,现在也不适应。
阮浩又点了支烟,抬抬下巴,指指季怀邈,说:“回去吧,别让小邈揪心。”
后半夜,阮浩就这样待在小院里,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烟头扔了一簸箕。
没人问他在想什么,又是如何想通这么多事。他只跟大家说了结果,不提自己的挣扎。
他们是凡尘里最普通的一家人,可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亲人,说着成全。
林育敏出殡前的晚上,阮林想让季怀邈回家睡觉。这两天多,季怀邈除了回家洗澡,一直陪着他。
阮林和季怀邈这会儿待在阮林房间里,阮林紧紧抱着季怀邈,亲他下巴:“哥,你回家睡觉。”
季怀邈摇头,阮林又说:“你就睡七奶奶这儿,离我近,有事儿我喊你你就下来。”
季怀邈还是摇头,回吻着他,说:“我可舍不得我媳妇儿一个人忙。”
“那我心疼你啊。”阮林也急了。
季怀邈搂着他的腰,捻他耳垂,贴着他的左耳说:“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们还会遇见多回。光互相心疼,咱俩心都碎成四十八瓣了。”
“为啥是四十八?”阮林被季怀邈转移了注意力。
季怀邈拉过他的手,捋着他的手指,像是带着他做算数,嘴上却说:“我顺口说的。你二十二,我二十六,加一起四十八。”
他们还是年轻的,即使两个人的岁数加在一起,也不够半百。
同样不到半百年龄的林育敏,永远地离开了她爱的亲人。
想到这个的阮林,难免失落地低下头。季怀邈抱着他,揉着他的后背。
阮林在他怀里闷闷地说:“让我缓缓。”
“嗯。”季怀邈应他,“想哭就哭。”
可阮林还是没有哭出声,揪着季怀邈的衣服,努力压着情绪,只在胸口的起伏没那么大时,闷声说了句:“哥,我还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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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桂皮
林育敏出殡那天,来了许多蓝天街的老街坊。季怀邈招呼着大家,有些深居简出的老人,见着他,惊讶片刻又激动地跟旁边的人说:“这是老叶家的小邈啊。”
许虎成带着店里的员工帮着搬大小箱子,没少出力气。季怀邈想搭把手,被许虎成躲过去:“机长,粗活我们干,你别碰着手了。”
阮林没怎么见过的姥爷坐着轮椅来了,老人家神志不清楚,眯着眼睛看林育敏的遗像,转头问阮林的大姨:“你们妈这照片选的太年轻了。”
大姨抹着眼泪说:“这是小妹啊!”
“小敏?”阮林姥爷左右看了看,“对啊,小敏呢?小敏怎么不来,快来送送你们妈啊。”
倚在老伴身边的齐奶奶见不得这场面,越想心里越难受。她走到阮林身边,把他揽进怀里。
阮林比齐奶奶高不少,齐奶奶够不着他肩膀,紧紧握着阮林的胳膊肘。
齐奶奶哭了,嘴里念叨着:“我的扣子乖乖啊,七奶奶心疼你啊。”
齐奶奶越说哭腔越重,叶爷爷想拉都拉不住。
瞻仰遗容的亲朋们,听着四起的哭声,抬手抹着泪。静静地躺着的林育敏,被化了个精致的妆。
“扣子啊。”齐奶奶大哭,“你这娃怎么这么可怜,没姥姥没奶奶,现在…”
“扣子啊!”齐奶奶抱紧他,“以后我就是你姥姥。”
“七奶奶…”阮林被她箍得喘不过气,呜咽着。
一直忍着泪的阮林,此时被齐奶奶的哭诉声一下下戳着心窝,强撑的坚强瞬间被撕碎。他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阮林的哭声让其他的一切都暂停下来,所有人看向阮林。
阮林脱力地往下滑,身体似乎不受脑袋控制了。齐奶奶勾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怀里压,扭过头喊:“小邈啊!季怀邈快过来!”
季怀邈听到喊声,从门外飞奔进来,冲过来从姥姥手里接过阮林,抱住他,撑住他的背。
抬起头,阮林从模糊的泪水视线中看见季怀邈的脸,眼泪像串珠似的更加止不住。他一边哭,一边抽着气,感觉随时快要喘不上气。
季怀邈给他前后顺着气,搂着他,在他左耳边轻声说:“缓缓,扣子,缓缓。”
亲朋们走过来,伸手想拍拍阮林安抚他,可阮林也想不明白什么事情了,只往季怀邈怀里躲,不让别人碰。
季怀邈把阮林的头按在颈窝,不管那蹭在他衣服上的眼泪和鼻涕。季怀邈转头向来吊唁的人致谢,嘴上一声声说“辛苦了”。
一向硬朗的阮争先今天也有些撑不住,龚爷爷站在阮争先身边,自己一手支着拐杖,一手扶着阮争先的胳膊。
许爷爷最近状况不太好,阮争先让他不用过来,但他还是坐着轮椅来了。
重孙小豆豆挨着许爷爷站着,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不害怕,只是觉得有点困,靠在许爷爷的轮椅边揉眼睛。
阮林抓着季怀邈的胳膊,抠的季怀邈皮肉突突着疼。阮林的哭开始了就没有尽头,季怀邈拿手心给他抹眼泪。
阮林脸小,他一个手掌就能包住。泪水糊湿了季怀邈的手心,他赶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