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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子上的其他信息,阮林看不太懂,他就认得季怀邈画的画。
飞机发动机产生的巨大噪音,好像也远了些,阮林把本子抱在怀里,盖上毛毯,闭目养神。
阮林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虽然他看不到季怀邈开飞机的样子,但他知道季怀邈就在他不远的地方,这种感觉,让他既开心又安心。
飞机下降时因为气流产生了持续的颠簸。阮林和阮争先在机舱里晃悠,季怀邈在驾驶舱里晃。
蹭着肩膀上的安全带,季怀邈觉得不太舒服,他伸手揉了揉胸口。
吴机长吐槽道:“这机场选址真是绝了,就没有一次过来不颠的。”
观察员插了句:“有时候专家会干些我们普通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看到跑道两侧两红两白的PAPI灯,指示飞机处在正确的下滑道内,季怀邈继续操纵飞机进近,降落在跑道上。
飞机大概又滑行了七八分钟,停下来。等飞机停稳后,阮林才解开安全带。旁边有不少乘客已经不耐烦了,站起身拿行李。阮争先不着急,于是阮林和他一起等着乘客快走完了才起身。
阮林心里其实在琢磨,磨蹭一会儿,看能不能等到季怀邈。
阮林和阮争先走到舱门口,空姐微笑着祝他们旅途愉快时,驾驶舱门打开了。
阮林一抬头,正对上季怀邈的眼睛。
季怀邈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胸前挂着工作胸牌,肩上是三道杠的肩章。
工作状态的季怀邈,阮林是第一次见,阮争先也是。
阮争先笑着说:“小邈啊,飞得不错。”
季怀邈放松下来,也笑了笑,说:“我送送你们。”
送也送不了几步,季怀邈还有工作,不能离开太远。
于是他们站在舱门口聊了几句,阮林问他:“你还要继续飞吗?”
季怀邈说:“一会儿再飞回津连港。”
“行啦,你去忙吧,过几天见。”阮林朝季怀邈挥了挥手。
季怀邈点点头,目送祖孙俩离开。阮林没走出几步,又转过身走回季怀邈面前,说:“伸手。”
顺着阮林的话,季怀邈看向自己伸出来的手,阮林把一块纸怀表放在了他的手上,然后微微低头笑了笑,接着转过身,飞快地走了。
季怀邈抬起手,捏起那片纸。他看出来,这怀表,是阮林自己画的,画在了刚才那本飞行日志上,然后又撕了下来。这怀表有个圆圆的表盘,上方和阮林爷爷那块老怀表一样,也带着根链儿。
看起来,阮林是想沿着怀表的轮廓撕,但是好像不太成功,撕得凹凹凸凸的。但这一点不妨碍季怀邈心里的喜悦。他返回机舱,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跟着他走了许多年的飞行笔记本,把小怀表夹了进去。
季怀邈算了下时间,估摸着阮林已经拿到托运行李坐上机场快线后,季怀邈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红包。
他附言:好好玩,多给我发照片。
阮林一直到酒店才看到消息,他想了想,还是把红包收下,然后给他哥比了个心。
之后几天,阮林和阮争先去了两个城市。像日照金山这样的美景,这祖孙俩就没去看了。阮争先岁数大了,阮林耳朵不舒服,俩人对高原反应还是挺怵的。
阮林和季怀邈聊天的时候,说了这事。季怀邈当即就给他打了电话过来,让他别去,真有啥了,自己都赶不及去照顾他们。
阮争先在民宿洗澡,阮林瞥了眼浴室,然后抿嘴低头,轻声说:“你别急啊。”
“能不急么。”季怀邈一边开车门一边说,“小病啥的我还能承受,真有啥大事,我哭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季怀邈自问自答道。
阮林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他听得到季怀邈语气里的关切,说:“你安心飞吧,我不去,我一定平平安安回去。”
季怀邈没发动车子,他瞧了眼公司大门,看到了寻祁瑶,他打开车窗喊了声:“师姐!”
阮林听见动静,说:“你先忙吧,我去洗澡了。”
季怀邈刚想说没事,阮林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寻祁瑶走过来,季怀邈把车门解锁,寻祁瑶上了车,长舒一口气说:“方便把我带进市区吗?这会儿不好打车。”
季怀邈发动车子,笑着说:“那必须得把师姐送回家。”
寻祁瑶最近剪了短发,现在除了漂亮外,又多出了英气。她也刚飞完航班,但看起来比季怀邈疲惫。
“师姐,你不舒服?”季怀邈看了看寻祁瑶,问道。
寻祁瑶点点头:“寻寻最近一直在生病,白天上班,晚上回去了折腾她,没休息好。”
“不是有人帮你带她吗?”
“有是有,但是老不好,我这还是揪着心。”寻祁瑶叹了口气,稍稍按下点车窗,透进一点凉风。
寻祁瑶接着说:“我有时候想,要不就辞了工作算了。但是......”
寻祁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说下去。季怀邈趁着等红灯,拿了瓶水给寻祁瑶,他知道师姐是真的因为热爱飞行才选择了这个职业。
女性飞行员相比于男性,付出的要更多。
季怀邈对于寻祁瑶的痛苦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他愿意去理解,他说:“等我到休息期,我去看看寻寻。”
寻祁瑶终于露出个笑,说:“昨天寻寻还念叨你呢,说好一阵儿没见你了。”
季怀邈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说:“孩子还是可爱的。”
“是啊,孩子有什么错,错的是男人。”寻祁瑶总结道。
说起这个问题,一向洒脱的寻祁瑶就会变得很气愤。他们的师父董进鹏说这是寻祁瑶还没放下,但季怀邈觉得不是。
任何人都拥有生气的权利,如果被伤害了,能把火发出来是好事。
寻祁瑶转头看了看季怀邈,说:“你以后谈恋爱结婚了,可要好好对别人啊,爱就好好爱,不爱了就坦诚布公地说,不要欺骗。”
师姐难得这么语重心长的和自己说话,季怀邈忙点头:“好,师姐,我听你的。”
寻祁瑶又笑笑,看向窗外,没再说什么。
回家之后,季怀邈把阮林画的怀表,贴在了自己飞行笔记本的首页。
他坐在窗边的桌子前,抬头看着月亮,本子在他手上,被打开又合上,合上再打开。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枚纸怀表,季怀邈轻轻叹了口气。
阮林带着爷爷在云南玩得很开心,景美人美,他还寻着了几种香料。这里的特色民宿,阮林也仔细观察了下。
他加了民宿老板的微信,说要好好取取经。
季怀邈在朋友圈里看到阮林发的和民宿老板的合照,正在刮着大风的大西北机场等待放行的他,“啧”了一声。
机长侧头看他,季怀邈收了手机,拿出机场通播看了看,说:“这再等一会儿,P1滑行道就要关闭检修了。”
“嗯,一会儿再问问放行更新的滑行路线吧。哎,今天真是点儿背,来回都流控。”机长叹了口气。
季怀邈点点头,今天阮林和阮争先回津连港,他俩还商量,要是季怀邈回来得早,一起吃晚饭,这下估计连夜宵都赶不上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季怀邈终于抄收了管制的放行通话,刚准备推出,公司签派打过来电话,说津连港机场的盲降系统坏了。
季怀邈心里想着这可算是能回去了,不能盲降就用目视进近,他语气轻松地说:“放心,我们会顺利落地的。”
虽然一路被要求限速,但他们还是在九点多飞了回来。
去公司交材料的时候,季怀邈遇见了蒋泽。他先打了招呼,蒋泽看起来比之前瘦了挺多,他冲季怀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季怀邈上了车,打开手机,看到阮林问他落地没。他回过去,让阮林早点睡觉,不用等他了。
可季怀邈拖着箱子快步走在白云巷时,看到那个路灯下站着的人和他斜斜贴在地上单薄的影子,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累得眼花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