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吗?”沈恪想来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不是因为畏惧而迎合奉承他,这让他感觉有些难得,不由多看了这位世子几眼,“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楚晋来了点兴趣,问:“那第一个是谁?”
有二就有一,看来这传说中不苟言笑、冷面无情的沈太尉,私下里还经常跟别人开玩笑?
沈恪道:“我儿子。”
“哦,”楚晋了然,“原来是雁朝将军。”
沈恪没点头,也没说话,于是他的回答被一段长长的沉默取代,像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我听说雁朝将军是一个很个性的人,”楚晋越发觉得这对父子很有趣,“似乎与太尉大人的性格截然相反。”
似乎是太久没有跟别人如此寻常地说过话,沈恪声音缓和了许多:“云言的性格随他母亲。”
“沈夫人?”楚晋想到了方才宫宴上萧琢提起沈夫人时沈恪的反应,不由重复了一遍。
然而沈恪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是顿了顿,略过了这个话题:“有时候像他母亲多一点也是好事,开朗一些,活泼一些,不会整日沉默寡言,我还要逗他开心。”
结果,尝试了几次后,他的小儿子就很认真地对他说,父亲,你真的不怎么擅长开玩笑。
沈恪当然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他是个只会上阵杀敌的武将,却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只能笨拙地练习。
“真难啊。”沈恪慢慢道。
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他竟然破天荒地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对着一个异国的世子,一个他才见过两面,却从褐山寄来的书信中听说过许多次的年轻人。
楚晋想象了一下每日下朝后的沈太尉绷着一张脸,表情僵硬地变着花样逗自己儿子笑的样子,不由露出一点笑意。
“太尉大人似乎一直在努力做好一名父亲。”他道,“我想,您的儿子,他一定都明白。”
沈恪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须臾,开口道:“世子,你……”
话音未落,他的神色忽而一变,语气陡转直下:“弯腰!”
破空声自身后骤然袭来,楚晋在沈恪开口的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几乎是同时弯腰向后仰去,只见一道白刃正贴着自己的面颊横扫而过。
他神情微微一变,遽然向后撤去,随后看向沈恪的方向:“沈太尉!”
这是宫宴,臣子不得携带兵器,于是两人都是赤手空拳。眼见那白刃又向沈恪刺去,楚晋目光一凝,却没有动作。
沈恪一边躲闪,一边向湖边退去。眼看那剑法越发狠辣,将要刺来,他眸光一闪,步伐骤然一转,出现在了那刺客的身后。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冷着脸,一脚把人踹下了湖。
冬日的湖水冰冷彻骨,湖面结了薄薄一层冰。那人掉下去的时候把冰面砸出个洞来,动静很大,瞬间引来了巡逻的侍卫。
趁侍卫去捞人的时候,沈恪走到楚晋身边,问:“世子没伤到吧?”
楚晋仍蹙着眉,目光沉沉望向远处,一直延伸到冰冷的湖底。
“沈太尉觉得,”他道,“那名刺客的目标是谁?”
对方在试探过他之后就不再纠缠,反而对沈恪步步紧逼,实在蹊跷。
沈恪的面色平静得很:“是我。”
楚晋抬头,看了他一眼。
“既然如此,那只安排一名刺客,是不是太轻率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远处林中忽而寒光一闪,数箭齐发!
这一举动毫无预兆,几乎就发生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湖中的刺客吸引、精神松懈下来的时候。
楚晋瞳孔轻缩,泛着冷光的箭矢在视线中飞速放大,他甚至没有时间警告其他人,只来得及拽住最近的沈恪,猛地向湖中跳去。
即便如此,也还是太慢了。
眼看一支箭就要射中自己,楚晋下意识做好了准备,然而沈恪却突然拽着他在半空中一个翻转,还未等他看清状况,两人便纷纷坠入湖中。
冰冷的水灌入口鼻。
作者有话说:
沈太尉是怎么逗儿子的呢?^^
沈恪(严肃:其实你小时候是个茄子。
沈孟枝:……
沈恪:是真的,你兄长见过。(沈云言憋着笑狂点头)
沈孟枝(认真:……父亲,你真的不太适合开玩笑。
第32章 破局·险之又险破此局
长安殿。
歌女早已被遣散下去,桌上的残羹冷饭无人敢妄动,均是大气不敢喘地端坐席间。
萧琢坐在最高处,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终于褪得干干净净,浮现出几分怒意。
他攥着酒杯的手指慢慢收紧,突然猛地向前掷去,斥责声紧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这是宫宴之上,竟然能在孤的眼底下发生这种事!”
楚晋披着大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见萧琢的怒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像是黏在了手里那杯暖身的姜茶上。
在寒冬腊月的湖水里泡过一遭,寻常人恐怕早就去了半条命。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脚现在还是没知觉的,脸色也白得像鬼。
更要命的是,他给沈孟枝买的血珊瑚手钏在混乱之中也掉出来了,不知道沉到了湖底的哪个角落里。
楚晋勉力压下心中的烦躁不安,打起精神分析起方才的局势。
先是派来一名刺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令远处的弓箭手射杀目标,一击必中。
只不过,这究竟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沈恪的安排?
从那个刺客出现的时候,他就开始心神不定,仿佛之后会有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他厌恶极了这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
楚晋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沈恪。当时为了救他,沈恪被箭矢擦伤,一同落入湖中。现在对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神色依旧冷淡,即使遭遇了这样的事,仍不见丝毫愤怒之色。
齐玦坐在他身边,这位御史大夫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琢扔完了杯子,又问:“抓到人了没有?!”
下面有人急忙回道:“禀王上,抓到了几个,正在拷问。”
“快点!”萧琢不耐烦地催促道,“一炷香之内给孤结果!”
那人得了命令,忙不迭地跑了,生怕晚一秒都会被波及到。长安殿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楚晋眼皮沉重得很,湖水灌进了耳朵和喉咙,以致现在灼痛无比,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可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世子,当时只有你与沈太尉在场,可还记得什么细节?”
楚晋掀了掀眼皮,看清了说话的人。
他面无表情道:“娄大人想听什么细节?”
娄崖仍然是那张令人讨厌的青白脸,好像他才是掉进湖里的人一样。他神色严肃:“宫中出现刺客,这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如何接近的?他们的目的是谁?这些都事关重大,希望世子仔细回想一下。”
楚晋听得耳朵疼,敷衍道:“我不知道,当时太黑,什么也没看清。”
娄崖还不死心:“既然如此,世子宴席中途离开,可是有什么要事?”
也不知道这娄大人是抽了什么风,逮着人就不放了。楚晋平静地答复道:“没什么,一时醉酒,出去吹吹风而已。”
为防酒醉后殿前失仪,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娄崖也说不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楚晋一眼,随后又转向沈恪:“沈太尉……也是出去醒酒?”
沈恪终于分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身姿高大,又居于上席,所以看人时,往往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在这样冷淡又威严的注视下,心虚的人总会无所遁形。
娄崖的笑容有一秒的发僵。
“有人来传口信,”沈恪盯着他,缓缓道,“说章 大人约我在玉露亭相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