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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妈妈没见过这样的夫妻,得个儿子也不见多高兴,丢在屋里便不大挂心。她带了一个月,像是自己生的一般,心疼仙哥爹不疼娘不爱,忙替他分辨,“过些时就长浓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他们不过是习惯了爱自己,当下又要习惯去爱对方,蓦地多出这么个小小的人来,还要学着爱他,简直学不及。可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多看几回也看顺眼了。
玉漏点头道:“都是这样说,我娘来瞧过,也说过些日子眉毛头发就能长黑了。”
“你那兄弟也是一样?”
“别提这话!”玉漏觉得仿佛有苍蝇飞到耳边来,心下厌烦,呵了声。
池镜好笑着,偏说:“你兄弟虽比仙哥大些,倒大不了多少,往后可以一处读书上学就个伴。”
她爹娘正巴不得呢,秋五太太明里暗里说过好几回。玉漏不耐烦,“谁要跟他一处做伴?他们倒想,跟着仙哥,省了许多开销。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事?噢,他生个儿子,还要我养活?不许理他!生家生的自家养,没本事养就别生。”
如此一说,自己也有些亏心,前些时待仙哥太冷淡了些。她心里不由得懊悔,将襁褓从池镜怀里接过来,假模假式地歪下脸去贴他的脸,真贴到一起,也有些心软了。
她马上警惕起来,又把孩子交还给石妈妈,叫她抱出去,脸上已有些不高兴的神色。
池镜看着疑惑,不知道忽然间又是哪里得罪了她,待要问,她又睡下去了,翻着身向里头。
一时眼睛里泛出点泪花,感到恐惧,看好些做娘的,做着做着孩子就成了她的命。玉漏怕这样,爱着孩子,爱着丈夫,慢慢会丢掉了自己,即便她知道自己不算好人,可再不好,也应当首要爱着自己。
池镜扳过她,一看像是要哭,益发糊涂了,“怎么了这是?才刚还好好的。”
她不说话,推他道:“你快去吧,别叫外头那些朋友久等。”
他没动,将她搂起来抱在怀里,比哄儿子还在行,“有什么委屈,你对我说。”
她没办法,只好用金钱弥补自己从自己身上流去别处的爱,“你回来的时候去金铺里给我打副头面。要整副的。”
“什么样式?”
“随便什么样式。”玉漏退开一点,“不许动用箱子里的钱。”
池镜笑了,“巧了,我从京里回来,父亲正好给了我一些。”
“老爷给你钱了?”玉漏瞪着眼睛,泪花一霎风干了,“你怎么这会才说?你是不是预备永远不告诉我?”
“哪能呢?”池镜只管笑,看不出真假。
玉漏瞥着他,“夫妻离心,都是从藏体己钱开始的。”
“从没听见过这种说法!”池镜大笑着,凑过去一点一点亲她的眼皮颊腮。
她乜他一眼,向旁躲扇闪着,双手又抓着他的衣襟,“那是你见识少。”
池镜摇着手表示认输,“好好好,回头都交给你,本来也是父亲给你的。”
“本来给我的你还私自昧下了?我不问你还不说,你这人!”
一时听见翠华的声音,玉漏只得道:“等你下晌回来再和你算账。”
放了池镜出去,好像是在场院里和翠华碰了头,玉漏听见翠华嘻嘻发笑的声音,“三弟,这是到哪里去啊?才归家几天啊就在家坐不住,又往外头跑,也不说多陪陪三奶奶。”
翠华和池镜说话一向是这调门,有点娇气和放浪,玉漏听得起腻,特地走到小书房去迎她,顺便在窗户后头看。
纱窗上的两个影子,一个忙着走,一个拽着不放。池镜发烦了,笑了声,“大嫂真是,我家里的三奶奶都不管我,偏大嫂问我问得这样紧。”
翠华啐了他一口,转着眼嗔他,“呸,谁稀罕问你。”便放他去了。
自从兆林走后,翠华益发爱和年轻男人说笑,上回玉漏就撞见族内一个叫池逊堂兄弟去那边屋里借马车,两个人有点眉来眼去的意思。这样大个家里,常是寂寂空空的,免不得。玉漏是怀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倒希望这些人弄出些动静来,否则只她和池镜两个,少不得失了些趣味。
一时翠华进来,她还是那样笑脸相迎。翠华因为她老太太的缘故,面上益发做得周到,忙迎过来,“唷,三奶奶怎么穿着寝衣就出来了,不怕吹着风?快进去换了衣裳再出来。”
“我正要换衣裳呢,听见大奶奶的声音,不敢俄延,先出来迎大奶奶。大奶奶那边屋里坐,我进屋穿了衣裳就过去。”
玉漏掉身进卧房,瞟见她手上托着个锦盒,是给仙哥的满月礼。想必也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至少也不会廉价,因为老太太一定是要问的。她换了衣裳出来,叫金宝收了,到那边里间陪着翠华吃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