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取棋盘来。沈静站起身来,殿下陪我对弈几局吧。
刚入中伏天,薛银到了京城。
先去吏部报道,谒见了圣上,然后便住进了驿馆。到了第三日安顿好了,赵衡亲自在府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陪坐的还有孙平,曹丰,和沈静等人。
席间饮酒叙话,相互敬酒。到了沈静,沈静端起酒杯起身走到薛银身边:学生敬薛大人这一杯。
薛银忙站起身来笑道:可不敢这么说!你如今是堂堂探花,天子门生,我哪里当得起你这学生二字?
沈静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薛大人为我洗脱冤情,重新取得解元身份,可不就是我的恩师?何况就连我沈家陈年的冤情,薛大人也为我伸直,将被人霸占的祖宅田庄,都一并讨要了回来。真叫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薛银听了连连摆手:沈编修可误会了。那舞弊案确实是我帮了些小忙重审。不过你沈家的祖宅,却并非是我帮忙的。关于沈氏祖宅的卷宗,我也找出来看过,以那么低的价格卖给对方,确实有异。可是事情过去已久,之前也没有人提起讼状,我们也不好凭空重审。
沈静诧异:当时不是大人托人转交给我?
薛银放下酒杯,也是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原来你竟不知道?那些宅子田庄的地契,确实是我转交给你,但我却不敢居功。唉唉!这事怪我没有说清楚,他给我时只说叫我转交给你就是,你都知道,不必多说,我就以为他都跟你说清楚了是吏部的穆君怀将田宅买了下来,地契交给我,又叫我转交给你的。
沈静听了一怔:怎么竟是他?
薛银还待解释,却被赵衡笑着打断:好了。不管个中多少曲折,横竖事情已经办妥,薛大人这个情,沈静还是要承的。喝了这一杯,这些事就当做都了解了。
当晚宴席结束,送走了薛银孙平等人,沈静也别过赵衡回到自己家中。
只是想起祖宅田地的事,未免觉得心中不大痛快:本以为与穆君怀的情分恩怨,早已经了结清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岂不是反而欠下了穆君怀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他再不能安坐,将箱底统统翻了出来,算了算手中积蓄多少。之前在豫王府中一年,俸禄丰厚,又不为衣食所愁,他多少攒下了点钱;只是因为置办了现在住的这处宅子,所剩也不算多了。
至于如今在翰林院中的俸禄,实在寥寥无几。
次日整整一天,沈静都在暗暗琢磨着要不要写信给苏州友人,将田庄变卖了添补上来。想来想去,终归还是得卖,于是临下值得时候,便草草写好了书信,想着明日一早便投到信局去。
谁知刚回到家中,便见卫铮与小孟在厨房门口择菜,赵衡正在廊下的竹椅上坐着,摆起了棋盘,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喝着茶一边打棋谱,惬意的很。
见了沈静也不起来,笑着向他招手: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劫怎么打。
沈静凑过去看了看,琢磨了会儿,在棋盘上点了点:是不是这样的?
这个我已试过了,算出来不对。
沈静便拖了椅子坐在他旁边,又陪着他琢磨了会儿,一直比划到天快黑了也没想透,倒是赵衡先放弃了:快去换了衣裳吧。看脸上的汗。
殿下还说我呢。沈静站起身来笑道,王府里有冰桶,有打扇子的,有赶蚊子的名贵熏香。偏偏跑到这里来打棋谱。
赵衡懒洋洋抬起头来,勾着唇角:谁叫那里偏偏没有你呢?一日不见,比热着还难受。
沈静被他噎的说不出话,那边卫铮和小孟也都捂着嘴吃吃的笑。沈静脸上红了红,转身便往卧房里去。
刚换好衣裳,便听到外头有动静,片刻小孟敲门:先生,有人找。
是哪位?沈静打开了门,不知这时候是谁会来。
小孟回头看看廊下的赵衡,放低了声音:是那位穆君怀大人。
第69章 情海微澜
叫赵衡与穆君怀碰面, 沈静是万万不敢的,上回在奚维府里的意外会面造成的后果,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因此便拍拍小孟, 低声道:我出去见他吧。
出来院门, 果然见穆君怀站在门口。他见沈静出来, 没等沈静说话, 抢先开口道:我说句话就走。
说完走到沈静面前,拉过他的手臂,将一张折叠的纸往沈静手里一塞:这个,你拿回去吧。
沈静一怔。
将纸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他吃了一惊, 看向穆君怀:你这是何意?
穆君怀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你如今已不想同我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不过这个别说远多于那些田宅的花费,就算是一两十两百两, 我也是不会收的。你也别叫人再送来了。
说完顿了顿,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向着沈静勉强又笑了笑, 转身要走。
沈静先是疑惑,随即醒悟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忙开口将他叫住:等等。
穆君怀停住脚步。
沈静迟疑了下,低声道:无论如何, 祖宅的事多谢你了。
穆君怀转过头来, 笑了笑道:这个谢字我也不能收。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沈静问道:当时你买下沈家的祖宅和田庄, 花费了多少银子?我总归是要还你的。
穆君怀摇头苦笑:妙安你非得要如此么?
沈静叹一声:穆君怀,当年之事,并不由你一个人造成的。我受的苦也不必你还。如今事情都已过去,我对你无半分怪与怨。将这事了结清楚,你我从此各不相欠。这笔银子,我早晚是要还你的。
说完冲穆君怀抬了抬手:你请回吧。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查清楚,改日等我问明白了,再去还你银子。
沈静也不等穆君怀回话,便拿着银票回到院子里,合上门。
他在院门里头站了站,见赵衡无事人一样在廊下翻着棋谱,敲着棋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顺着回廊走了过去。
赵衡听见他走近,头也不抬,盯着棋谱漫不经心的问:有客来访?怎么不请进来说话?
沈静笑了笑: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已经打发走了。
赵衡闻言,搁下棋谱,抬头看了沈静一眼:穆君怀不要紧,那谁算的上要紧?
沈静知道他这是拈酸吃醋,又不痛快了。可是大约是因为心境不同,所以对赵衡这冷然的态度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他笑了笑,在他身边椅子上坐下:殿下这是明知故问。
赵衡将目光移开,又拿起棋谱:明知什么?孤什么都不知道。
沈静轻叹一声,低声道:殿下怎么会不知道?如今对我来说,要紧的人,只有殿下一个。这么说,殿下知道了吗?
赵衡盯着棋盘仍未抬头,只是紧绷的嘴角却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