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安啊沈妙安!你果真能言善辩!赵衡将手一甩松开了沈静, 眸子中怒意更盛, 你也知道孤位高权重?孤贵为一朝之亲王, 兼封一品大将军, 领十万禁军,敬他穆君怀一个小小六品户部主事一杯酒,也值当你骂一句仗势欺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一杯酒!
沈静冷笑一声:是不是仗势欺人,殿下自己心里不清楚?
赵衡怒气冲冲,大步来回踱了两遭,停到沈静面前,连连点头:是!你说对了。孤就是仗势欺他了,你待怎样?你倒是先与孤说个明白,你与那穆君怀是何干系,要如此不惜顶撞了孤来为他出头?
沈静站在原地,从容冷笑:殿下问了,我便据实说。我与穆君怀,从前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后来情谊笃深,渐生情愫。因为不容于俗规,而至于分道扬镳。我解元身份被夺,遭人诬告下狱,状告无门,身败名裂,也都是因为他。这样说,殿下清楚明白了吗?
赵衡听完这一席话,脸色气的铁青,唇角微颤,许久才说出话来:好,好!看你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果然是至死不渝,情深不二!枉费了孤一片苦心孤诣,一直小心翼翼对待你,以为你不能接受男子之间恋慕之情,还想着天长日久,积水成渊,终有一日总能总能!谁知你!
赵衡深吸了两口气,稍微平息怒气,才又冷道:谁知道你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原来你不是因为忌讳世俗规矩,只是惦念着才貌双全的旧情\\人,看不上孤罢了。
他自嘲的笑一声,摇了摇头:是孤太自视甚高,自以为是了。往日里对你一番无礼纠缠,怕是徒然惹的你心生厌烦。从今以后,孤再也不会自讨没趣了。往日种种,还请沈公子见谅罢!
说完,赵衡看也不看沈静,转身拂袖大步而去。
小有往前追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沈静,长叹一声:唉!沈静,你呀!
说完跺了跺脚,也匆匆同卫铮紧随赵衡而去。
沈静站在街角,目送着赵衡大步走远。
漫漫长街,顷刻只剩了他自己一人。月华如水,徒照一街寂寞冷清,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挪动脚步,往回走去。
奚维乔迁之后,沈静在家中待了十余天,仍是读书不辍。
原本小有一得空闲便往沈静院子里跑,可是这十来天里也没有出现。连小孟都觉察了异样:这阵子怎么不见小有管家来?
沈静听了心里沉沉的,也只得做无事:大概忙吧。
先生以后是不是不再去王府里了?
嗯。沈静心不在焉应一声,不去了。
那天那样顶撞了他,没有获罪就算是赵衡大度,自己何必再凑上去讨那个没趣?
只怕如今赵衡大概连看都不愿看到自己了吧。
那先生以后做什么?就等着中状元,风风光光当官了?
沈静没好气道:还风风光光呢。若真中了,以后才真是没好日子过了。
外人都知道自己是赵衡的人,可是如今却真正把赵衡得罪狠了。头无片瓦遮风避雨,暗中不知多少豺狼环伺,入朝之后,真不知还有多少麻烦等着自己。
期间穆君怀倒是来了一趟找沈静,也没有进门,只在门口略站了站,先向沈静道了谢,谢他那日扶自己上马车之事;又问沈静那天离开之后的事:听说那天豫王当街与人争执起来,不是你吧?
沈静笑笑: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你觉得我有那个胆量吗?
不是你我就放心了。听说豫王此人,护短的很。可是若得罪了,也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你还是小心留意些。穆君怀笑了笑,又道,依我说,你还真未必没有那个胆量。你这个人,平日里看上去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有时候犟起来比谁都厉害。
沈静听他出言臧否赵衡,顿时有些不舒服,张口辩解道:传言并非全都可信。豫王虽然性格深沉,但视野心胸开阔大度,言谈举止稳重有度。在朝中从不朋党结交,对身边人也很宽厚照顾,并非那等斤斤计较的人。
穆君怀听他如此赞扬赵衡,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顿了顿,语重心长嘱咐一句:你既然对他赞不绝口,想必相处也还融洽。那就好。将来入朝为官,能得他一二分庇护,便吃不了亏。不过你从前的脾气,可千万改改,在朝中与人相处,言语举止,再谨慎都不为不过。切莫任性妄为。
多谢提醒。不过我已不是十八九岁,早已没有那份轻狂幼稚了。沈静说完,沉默片刻,抬头又道,以后这种话,穆公子还是不要说了。叫人听到,徒然惹来误会。
穆君怀一怔,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笑笑,向沈静摆摆手:眼看又要下雨了。你进去吧。我先告辞了。
如此平淡无事,又过了十来天,会试放榜,沈静第五。
接着便是殿试。
直到殿试之后三四天,小有才上门来一趟。
进门就递给沈静一件包裹,说是为他做了两身衣裳:后日就要放榜了,到时候可能要入宫谢恩。这里头两身衣裳,到时候正合穿的,端庄大方,也不扎眼。就当我送的贺礼了。
沈静接过来,先道了谢,然后一愣:贺礼?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醒悟过来:你去打听了消息来了?还要入宫谢恩,难道真中了状元了?
小有笑道:你想的美。不过也不远了。头榜三名,探花郎。从今以后,要称呼你一声沈探花了。
准吗?
也不看看是什么人打听来的。我这消息不准,那你连榜上的都不用信了。
沈静听了,笑了起来:不错。
回头便嘱咐小孟:去弄些酒菜。你留下陪我喝一杯,庆贺庆贺。
小有笑着推辞道:不了。等到放榜以后再说。
沈静玩笑道:等到放榜,多少人排队来贺我这探花郎,只怕你轮不上。今晚正好,一醉方休。
今晚真的不行。小有咳了一声,我还要回去听候吩咐。托你的福,殿下这阵子烦气的很,若见不到人,怕是要给我松松皮了。
沈静闻言,笑容顿时凝固,顿了顿,问道:殿下还没气消?
听小有这话中意思,只怕是被赵衡申斥过,不许与自己往来。
小有叹了声:你也是真有本事。多少年没有动过这样的气了。书房的门都踹的稀烂了,昨儿才刚做来新的换上。
沈静默然片刻,道:你不知道。我是唯恐殿下为我,做出有损声名之事。那我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小有又叹道:回头想想,我也明白了。可是旁人说也就罢了,殿下对待你的心思,自然与旁人不同。你还偏偏火上浇油。
沈静苦笑扶额: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了。
可不是。认识一年多了,还是头回见你发火。真是人说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冲着殿下就来了,我也真是服你。小有笑着拍拍沈静肩膀,笑了两句,又劝了两句,喜事当前,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过一阵也就好了。殿下毕竟自幼身份尊贵,虽然面上不显,总有傲气的。如今在你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总得缓一阵子。
说完便道了别,匆匆离开了。
得益于小有的消息,殿试放榜那日,沈静格外从容。
入宫等候传胪时,一众进士都战战兢兢,唯独他气定神闲,老神在在。
等到名次一一揭晓,状元于之静,榜眼吕蒙,探花沈静,作为头甲进士,被传入殿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