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连着忙了这么些日子,一直被拘在宫里,大概是去跑马散心了吧。小有喝着粥,漫不经心笑道,正好体恤了我。待会吃完了再睡个回笼觉。
赵衡这一去,便是三天未归。
沈静的心情,也七上八下的悬了三天。
那日赵衡带卫铮骑马离开,当日过午天上便飘起了小雪。黄昏有侍卫带话来给小有,说下了雪行路不便,赵衡与卫铮当日宿在西山上的法门寺不回来了。
小有也没当回事,收拾了些衣物连夜便命人送到了山上。
谁知到了第三天赵衡仍然未归,便也忍不住跑来和沈静嘀咕:难道山上雪大被困住了?要不要套辆车去接殿下回来?天这么冷,万一痼疾又犯可怎么办,山上寺里也没什么大夫
沈静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聊了几句,慢慢将话题转到了住房上:有件事,我近来总忍不住思量起来。我如今年纪不小,早晚也是要成家的,一直住在王府里不是那么回事。再说如今殿下后院里也有了人,我一个男子,再住在这里只怕有所不便。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找个落脚的地方,搬出去住?
小有也没往别处深思,闻言笑道:怎么,是不是被那天晚上的事勾起心思了,想要成家了?还是思春了?
沈静笑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晚都是要成家立业的。
小有点头:是这个道理。你同我们不一样,早晚是要成家的,若将来成了家再住在王府里,的确是有些不妥。你要是有这个心思,我就托人给你打听着,你没事也出去转转。有合适的离咱们府里近些的房子,或赁或买,就置办起来。这个还不容易。
想想又道:不过这事,逢着合适的时机你别忘了跟殿下提一提。省的到时候太过贸然。
沈静听了,便诺诺应着声:我知道了。多谢你。等殿下回来,见着了,我便找机会向提提此事。
虽然如此,赵衡却一直没有回来。一直到了第四日晌午,赵衡与卫铮才骑着马踏着雪回到了府中。刚一回府,便将沈静叫了过去。
沈静心中又是惴惴。
赵衡不在的几天,他分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将那天的事揭过去便罢了,只当一切没有发生过。等过两日,向赵衡提提搬出去的事。
可是这会去见赵衡,却又忍不住忐忑。
到了书房门前,他深呼了几口气,才如往常一样推门进去,向赵衡行礼问安。
赵衡在书案后头坐着,见了他仍是如往常般从容,神态自若,略问了几句前几天布置的几项文书,便温声吩咐沈静道:安顺郡王给孤送了帖子,说园子里梅花开了,请孤去园中一赏。你若无事,过午便陪着孤同去吧。
沈静闻言下意识便想婉拒,话到了嘴边,迟疑了下,仍是点头道:是。
赵衡又嘱咐道:外头寒气重,出门的时候穿暖些。你回去准备准备,待会出门孤命卫铮叫你。
第51章 雪后赏梅
安顺郡王所办的赏梅宴实在风雅特别至极。
园子地点在京郊的一处山上, 占地极广, 从山脚到山顶, 随着山势是长长一道回廊,连接着山间几处稀疏而错落的亭台楼阁,回廊两侧是漫山的梅树。
沈静虽然人跟赵衡来了, 却因为有心事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为何赵衡单要自己随从来赏梅,连卫铮也没有带上来,就这么两个人上了山来。
可是一进了园子,下了马, 跟着赵衡踏上了回廊, 顺着山势而上, 呼吸着山中凛冽的空气, 望着回廊外空旷的山景,干净的初雪, 和傲雪绽放的红梅, 连日来的低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偌大一座山, 山谷连着山脊,放眼望去, 一片空旷素静。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只剩了白雪, 红梅,和眼前的回廊与台阶。仿佛唯一的活物, 就只剩了自己, 和眼前的赵衡。
回廊自山脚而上, 不知有几千级。沈静在赵衡身后跟着,起初只差了三五步,渐渐越来越吃力,便落到了后头。
赵衡自下了马便没有说话,扯着披风踏上回廊台阶,不紧不慢,一步一步顺着往上走。后来见沈静脚步渐渐慢了,便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山景,等他一会。
两人走走停停不知道多久,到了一处亭子。这亭子与别处的亭子都一样,唯独一点不同,亭子左边挂了一句陆放翁的咏梅辞: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沈静停下来看了会儿,正觉得有些奇怪,赵衡从前头退了回来,跟着沈静一起看着这句词,解释道:安顺郡王十分爱陆放翁。当年这园子建好,一概题词诗歌他都不肯用,说别人的诗词都配不上这处地方。唯独在这亭子里悬了一句陆放翁的咏梅诗。
沈静听了,细想自己来的一路,果然一处题词都没有见过。
沈静从前没怎么听过安顺郡王的名声,走到这里,看着这亭子,顿时觉得这位王爷必定是十分风雅的一个人。
赵衡见他气喘吁吁,便在亭子里坐了下来:歇会再走吧。
沈静隔着一段距离也坐下来,问道:不知还要走多久?
赵衡抬头看看:到山顶,约莫还有一半路程。
沈静:
眼看太阳已经快到中天,竟然才走了一半路程,那到了山顶岂不是要天黑了?
这到底是来赏梅,还是来爬山?沈静忍不住开始怀疑,赵衡把自己带上这山来,不是赏梅也不是爬山,而是还在记恨着前几天醉酒后发生的事,所以把自己弄到这里来故意整治
正在腹诽,赵衡已经又站起身,朝着台阶走去:走吧。
走走停停,又顺着台阶走了一个时辰,时间已过了正午,两人终于到了山顶。赵衡站在山顶的亭子里俯瞰雪景与梅花,沈静却全然顾不上,靠坐在亭子里慢慢喘着气。
还没把气喘匀,赵衡走到他跟前,笑着将风帽扣到他头上来:山顶风大,别着了凉。
沈静起身道一声多谢,从袖里摸出帕子擦擦额上的汗,心里却有几分尴尬。
这事若发生在从前,他绝不会多想,只觉得赵衡平易近人;可是发生在此时,他却觉得赵衡这样的举止未免有些太亲近了些。
可是看着赵衡从容不迫若无其事往山顶院子里走的背影,沈静却又忍不住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他一边暗暗自责,一边跟着赵衡往那处院子里去。
本以为这里头应该也是景色别致的园中园,谁知道进去才发现,里头地方不算很大,也没什么亭台楼阁,打眼望去,不过是正屋耳屋与东厢西厢,西厢房前还晒着几件衣裳,像是一处家常居住的院子的模样。
两人一进院子,便有一位看似已过而立年纪的男子,裹着夹袄卷着袖子,从西厢里头笑着迎了出来:怎么才来?
赵衡略行了个礼:见过王叔。路上只顾着赏梅,走得慢了些。
沈静也跟着行了礼,便被安顺郡王让进了西厢:进去吧,正好吃饭。
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才发现里头还坐着一位先生,相貌斯文儒雅,穿着寻常布袍,正凑在火盆子上烤两只兔腿,见二人进来忙站起身来,略打量二人之后,便先向着赵衡行礼:见过豫王殿下。
周先生客气。赵衡浅浅回了个礼,今日出来,不论长幼尊卑。万勿多礼。
说完一边向对方介绍了沈静,一边又向沈静介绍道:周佐君先生。原来曾为国子监司业。
如今已是无官一身轻了。周佐君笑着,将两只兔腿分别递给赵衡和沈静,一路上山来早饿了吧。尝尝这肉怎么样。
话音刚落,便见安顺郡王进来,身后一名小厮端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米粥搁在桌上,行礼之后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