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 京城的文书就到了南京,公布了新的六部人事:南京兵部尚书封宏入京任兵部侍郎,南京礼部尚书孙平任南京兵部尚书, 礼部侍郎许鹏任礼部尚书;另外南京六部不少官员都得到了嘉奖, 俸禄均升了一级。
消息一公布出来, 豫王官署里立刻热闹了起来:获得提拔嘉奖谢恩的, 以及各路大小官员来拍马屁逢迎的,简直络绎不绝,用小有的话说:这些人这才算明白了,南京地面上如今究竟是谁说了算。
当晚赵衡用过晚膳又来找沈静下棋。两人正喝着茶下棋,小有来敲门报赵衡:工部尚书求见。还带了寿礼。
赵衡盯着棋盘头也不抬:不见了。就说孤已睡了。
小有应声退下。
等门关上,赵衡仍旧对着棋盘, 头也不抬道:上次你拟的给皇上的奏报, 前日已收到了旨意。陛下都已照准了。
是。沈静这才切身体会到, 原来传说中豫王深受皇帝宠信不是谣传,是实实在在的,真是豫王张手要什么,皇帝就给什么, 甚至给的更多。顿了顿,又笑着奉承一句, 殿下恩泽广施, 听说如今南京个个称颂皇恩, 风气大振。
赵衡轻笑一声:如鱼逐饵。
孤要用人,自然要先给好处。赵衡漫不经心往棋盘上落一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非也就是这么回事。妙安,你说是不是?
沈静干笑,殿下说的很对。就是太直接,叫他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了。
棋局终了,仍是赵衡小胜。赵衡丢下棋子,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背上伤的确好了?
确实无大碍了。窝在房中养伤二十来天,沈静背上刀口如今已经不疼了,不过偶尔有些麻麻的痒痒的。
无碍就好。赵衡从桌上拿起一册书,随手翻着,轻飘飘说出一句,这阵子孤外头事情多,府里小有也顾不过来。你伤既然好了,以后山东来的密报,就由你代为处理。
沈静愣住。
赵衡回头看他:怎么?
顿了顿又道:山东的事,你该也有数了。说着伸手将沈静桌上的一摞书拂开,从底下抽出两本新书:不然何必特意的借了这两本书来看,不是已经猜到了孤来南京做什么?
这两本书是近来沈静托了小有从赵衡书房里借来的书,一是山东县志,一是山东地理志,沈静在养伤期间,除了抄棋谱画扇面儿,剩下的时间就是在看这两本书了,谁知赵衡这么眼尖,不过来了两三趟,竟然就叫他看到了。
在下不敢。嘴上说着不敢,沈静却不由腹诽,清醒的赵衡着实太犀利,还是喝醉了的豫王更可爱一些,就是养伤期间实在无聊,随意翻翻看看。
不敢?赵衡又看他一眼,又露出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嘴上说着不敢,只怕心中腹诽呢。妙安是聪明人。不过聪明人有时候就爱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静被逼的招架不住,只得老老实实道,那草民就冒死猜测一句了,殿下来南京,抗倭次之,首要是为了防备汉王在青州谋反。
嗯。知道就好。赵衡应一声,口气颇为漫不经心,密报从前都是小有处理的。怎么个办法,你回头去问他。
是。
这棋谱,赵衡说着,竟从桌上的书堆里翻出沈静原本压在最下头的棋谱来,是你抄的?
是。
《方寸广记》,赵衡翻开看了几页,有意思。可否借孤一阅?
沈静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那本就是打算呈送殿下的。
赵衡抬头:哦?
听说殿下千秋将至,沈静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在下身无长物,便作了这个聊表心意不想被殿下先看见了。
赵衡放下书笑了:原来如此。这扇子也是给孤的吗?
沈静错愕的抬头,见赵衡手里把玩着的正是他这些日子闲来无事画的那副扇面,他还特意的走到灯下,对着烛光细看了半天:原来你画也不错。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念完了,转头问沈静道,你怎么知道孤爱陆放翁的诗,是小有同你说的?
并不知道的沈静只能认了,殿下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妙安有心了。你这份寿礼,赵衡拿着扇面又走回窗下书桌,将棋谱也拿起来看了看,笑着回头看向沈静:孤很喜欢。
平日见惯了他的冷脸,沈静乍见赵衡如春风拂面一样的笑意,竟然差点看的呆了。赵衡却不自觉,顿了顿又向沈静笑道:若再加一笼豆沙糕,那就更好了。
赵衡似乎很是喜欢沈静送的这把扇面,次日便拿在手里用上了。
被小有看见,当天晚上便特意来沈静这里喝茶:你送的寿礼可送到殿下心里了,今日捧着那棋谱看了一天呢。看着我心里怪气闷的。
你闷什么?
能不闷么。看殿下这样喜欢这本棋谱,我真是恨不得跑到他跟前跟他表白清楚:殿下,这棋谱可不光是沈先生自己一个人弄得,这封皮儿还是我找人装订的呢总之你自个看着办吧,我今晚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讨赏的,这事儿你可得好好地谢我。
我说呢。原来是来讹我的。沈静端了茶来笑道,堂堂一个王府的总管,动辄百八十万的银子过手,讹我一个穷书生,怎么好意思的?
怎么不好意思的。小有笑得开怀,说道不好意思,还有件更不好意思的事儿呢,我得好好问问你。
钱大管家,您老尽管问。
小有放下茶碗,从怀里掏出那把沈静送他的折扇,凑到沈静眼前,哗一声抖开,露出里头雪白的扇面儿,拉长着声调:我说沈先生,怎么给殿下的扇子上,有花有草有树的,画的那么好看,还有诗词歌赋,那么文静雅致。怎么到我这儿,就给了我一副白扇面儿。你说说你自己,你这是不是势利眼儿啊?
沈静扶额,叹口气,无奈解释道: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跳什么黄河。黄河那么远。小有倚回座位,笑着觑他一眼,拿扇子扇了两下,又朝后指指,长江多近。
沈静被他逗笑了都:你这促狭嘴。你听我细细道来成吗?
你说。
沈静笑着给他满上茶:那把扇面是我随便画的,本想留着自己用的。画完了搁在窗下晾着等墨干。可是近来潮湿,墨迹总没干,就没收起来。巧了昨晚下完棋,被殿下先看见了那棋谱,我便直说了是为他准备的寿礼。谁知道殿下以为那扇子也是给他的这点微薄的东西,我难道还向殿下讨回来不成?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