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声势浩大,临近将军府却慢慢安静下来了,何知闲觉得自己被带进了没有人的小道。清脆的马蹄声密密地来回响动几声就停下,在一阵晃动过后,轿子落在了地上。
轿子停下来了何知闲反而有些不适应,迟来的眩晕自下而上包围住他。何知闲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用两只手用力撑着垫子稳住身体。他需要自己清醒着,每一分每一秒。
轿子停下来后外面就没了动静,没有人教过何知闲怎么做新娘,寂静让何知闲十分的不安,他不知道是不是要自己走出轿子可是他披着盖头呢。
何知闲等了许久,正想要自己走出去时,帘布被掀开了。光照进阴暗的轿子里,透过盖头照在何知闲的眼睛上。何知闲垂眼,他在盖头底下的空隙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得像玉一样几近透明的手伸进来,手心摊开,就在他的面前。
何知闲有些迟疑,他并不知道这只手的意图。他只敢迟疑两三秒。伸出手,何知闲不知道自己是否在颤抖,只能尽量压抑他的紧张。他的手搭在了那只手上,不敢用力,只有指尖轻飘飘地触在那只手上。何知闲弯着腰站了起来,别扭的发力让他的起身变得艰难,他只能用力地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
何知闲蜷缩着身子,慢吞吞地踏出轿子。他的身型纤瘦,与嫡妹相似,但总归比女人要高一些,肩膀宽一些。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藏着一把凶器,这让他的身体不得不同心脏一齐缩着。
在踏出轿子时,或许是因为奇怪的姿态也或许是因为拘谨的脚步,何知闲一脚踩空。他要吓疯了,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顺暗藏着心知肚明的阴谋的婚礼,出这样的丑也是要丢两家人的脸面。隐隐约约听到了惊呼声,何知闲好像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集中在这处,目睹着他的鲁莽。
就在他要跪倒在地上前一刻,身旁的男人接住了绝望的何知闲。
腰间手臂结实有力,紧紧地箍着何知闲被嫁衣包裹依旧纤薄的腰,向上一提,何知闲已经弯下去的膝盖还来不及反应,他双脚就几乎离开地面,只剩脚尖点地。
新嫁娘出门时要让弟弟背着,他趴在弟弟背上时,弟弟一直抱怨他太重了。虽然这是一个男子正常的重量甚至他因为常年吃不好要比一般男子更轻一些,但他还是觉得无地自容。坐进轿子里时他一直在害怕抬轿的人发现这不是一个女子的重量该怎么办,可是男人接住他就像是接住一片羽毛那样轻松。
他真的能杀掉这个男人吗。何知闲开始迟疑。
何知闲很快摸索着扶住那只手臂站稳,手底下的肌肉硬邦邦的,何知闲飞快地松开手,像是被烫了一下。而那只手转而扶在何知闲的后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知闲放在小腹的手下意识向上紧紧贴着他的腰带,弯着的背迅速绷直,后腰和掌心之间有了空隙。好在那只手只是在何知闲的腰停留了几秒,很快离开。身旁的男人似乎没注意到何知闲的紧绷。
何知闲紧盯着盖头底下的路径提防台阶,他不敢再摔倒了,不仅仅是因为他腰间的匕首。
他忘记了自己正紧紧牵着一只手。
何知闲被带到了正厅。一路上都很安静,这在一场婚礼中显得极为诡异。正厅也没有很多观礼的人,细细碎碎的声音在新人到来时瞬间中止,像是训练有素。空气中弥漫着烛火焚香浓郁的气味,和爆竹的烟火味融在一起,何知闲的脑袋更加沉了。姨娘出门前给他胡乱抹的香膏应该已经被这里的气味吞吃了个干净,身旁人周围的空气似乎更清新着,但何知闲没胆子靠过去。
何知闲被很多双手扶着,带到垫子前,他面对着明亮的天跪了下去。身边也传来动作的声音,何知闲的心随那些衣物的声响像在摩擦着什么,变得很奇怪。
“一拜天地——”高昂得刺耳的声音,尾音拉得极长。这是宫里派来的礼官。
何知闲连忙弯下腰,却不知道该快一点还是慢一些。那些教礼仪的嬷嬷没进过他这个替代品的屋子。周围很安静,何知闲专注听着身旁的声响,跟着那人的节奏叩头,坐起。他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转身时,两人垂下的衣袖贴在一起。
“二拜高堂——”
何知闲突然想起那天嫡妹第一次踏入他的住所。她们走来走去说了很多,他没有听进去很多,只记得一句:“那人啊,就是个天煞孤星,你别被克死……”
面前他所跪拜的,是两个牌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妻对拜——”
何知闲转身与那人面对着面,他突然感觉有一束目光穿透盖头,穿透他的身体。全身上下的绒毛都立了起来,何知闲颤了颤,他在拜堂他和面前的人成亲了这个事实终于冲进他的大脑。无论今夜如何,无论是否有人在意这场闹剧一般的联姻,何知闲他成婚了。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婚礼。
何知闲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急急地俯身下去。仪式太粗糙,他们的垫子离得很近,而他面前的人竟然没有防备——两人的头碰到了一起。
终于还是闹笑话了。何知闲心里很是忧伤。
正厅变得更安静了,更准确的说是死寂。不知道谁先忍不住笑了一声,两个新人就被那些被拼尽全力压抑的笑声包围了。何知闲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比他的盖头还要红。
对面的人有了动作,那些笑声就消失了。
他温暖的手抵在何知闲额头上,与他分开了一些距离,然后手扶在何知闲的肩膀上,轻轻用力,何知闲便拜了下去。
何知闲屏住呼吸多等了几秒才敢起身,好在没又碰到对面的人。他起身时觉得自己的腿像两根丝线一样轻飘飘软绵绵的了。
何知闲的视线被盖头遮得严严实实,都快忘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他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被一双幽深的黑眸凝视着。
左相派来一个呆子。沈旭庭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已是深夜,做好最后的部署后,沈旭庭离开书房。
没有人会来参加显然是开战预兆的婚礼,或是在躲避或是在准备,进到将军府的只有华贵的礼品,今天观礼的宾客也只有沈旭庭手底下的军官和同党,他们聚在将军府的原因大半不是为了观礼,所以自然没有宴席。
“将军。”巡逻的士兵靠在墙边,深深低着头。
沈旭庭的脚步没有停顿,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前方。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是幽静府邸唯一的声响,空荡荡的连廊里泛起了阵阵沉闷的回音。
一身的正红色,不难看出这是一位喜气洋洋的新郎官。沈旭庭还穿着那一身婚服,在书房时,七皇子不断用揶揄的目光看向沈旭庭,而他没有给过去一个眼神,一丝不苟地布置着。
“我看他爽得很……”七皇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跟副将说着悄悄话。这是这场权力更迭之战的主角之一,今夜之后他很可能成为皇帝。
沈旭庭提起了他的剑。
“不打扰你洞房!”七皇子离开了书房。
走过拐角,沈旭庭踏入他的院子。大片的空地用作练剑,唯有角落的一小片地种了些花卉。只有一个下人守在门外,看到沈旭庭来了以后就退了下去。
这似乎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而沈旭庭只是准备要回到卧房休息。房门被推开发出了尖细的“吱”的声响传到屋内人的耳朵里,房间里烛火已经十分昏暗,隐隐可以看到红色帷幔下有一个人影藏在光与更深处黑暗的交界。
沈旭庭走向他的新婚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洞房花烛夜。
下人们把何知闲送到床边坐下就全都离开了,留他一人在屋子里枯坐着等待他的夫君大人。何知闲坐在幽静中等到天黑,蜡烛都快烧到了尽头,连个报信的都没等来。
他一直维持着刚进屋的样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不敢掀开盖头也不敢把头饰摘下,他总觉得有人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尽管周围没有一丁点声响。他的身边被洒满了不同种类的果子,他贫乏的常识和联想能力弄不清这是为了什么。
盖头之下闷得不行,呼出温温热热的气好像都凝在了盖头里,一夜滴水未进,他的嘴唇变得干涩发白,他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他的嘴巴里也是干涩的所以他只感到了刺痛和淡淡的血腥味他的动作没有别的用处。满头的首饰把何知闲压得头昏脑胀,过了好久何知闲才敢活动一下脖子,但是头太沉了他动得十分艰难,腰似乎也直不起来了,他只能偷偷摸摸用肩膀靠在床边,不然他真的要倒下了。
空白的时间太长让人能回忆很多事情,何知闲的大脑没有像他的身体那样僵硬。
他想起窗台上那一盆小小的花,想起常常跳到他屋里把花压坏的小猫,它常常到他那里来,因为他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它不会被赶走,可惜他没有多余的食物喂它。
何知闲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屋内像是过了一万年,他觉得可能不会有人来了,于是他终于敢把盖头掀起一角,只露出鼻子就够了。何知闲贪婪地呼吸清凉的空气,全身都松快了,他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忍不住靠着床懒懒地缩着身子。
早该这样做了。何知闲有些懊悔。
“吱——”
何知闲没有听到一丁点脚步声,门就这样被人打开了,他慌乱地丢下盖头坐了起来,背挺得直直的,心像是打雷那样大声地在他胸里狂震他却下意识咬着嘴唇屏住呼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知闲认真聆听那一点点走近的沉沉的脚步声上,这像是他生命的倒数。很快,他停在了他的面前。
高大的影子站在何知闲面前挡住所剩无几的光,似乎停留了好久才移动。身边一沉,何知闲感觉到他坐在了自己右边。何知闲觉得有一滴汗流到了他的下巴。
他的盖头被掀起来了,很慢很慢,让何知闲在一瞬间有了被认真对待的错觉。桌子上有秤杆,但沈旭庭用手把盖头拨开了。何知闲的手埋在长长的袖子里,慢慢蹭到腿边,握紧匕首。
何知闲终于脱离了那满目的红得以看见屋内的全貌,但他没有心情去知道将军的卧房长什么样,他盯着地面。
他应该看他身边的人了,这是大婚之夜,他应该要看他的丈夫。像是有一只手在扭动何知闲的身体那样,他机械地转动身体侧坐着,抬起头,木讷地看向沈旭庭。
蜡烛只剩微弱的光,面前人的五官在黑暗里变得模糊,只有一角白皙、线条分明的下巴,但何知闲能感觉到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用那双幽黑的眼睛。
在这样的注视下,何知闲的动作几乎是被他唯一的目的支配着。
何知闲握着匕首,把它抽了出来,这把匕首似乎冒着森森凉气让他的手心发痛,他没有放手,或者说他放不开了。
何知闲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清晰地照在那人的眼睛里,可是他还是拿起了匕首,然后就像失去神智一样动弹不得,而看着他的男人也没有任何动作。
何知闲清楚没办法他杀掉沈旭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与姨娘其实也并不多亲近。
姨娘不受宠,曾希望他挣来些父亲的目光,但正房有大哥,后来又有了讨喜的嫡妹,何知闲在一次又一次姨娘将他推到父亲面前之后变得越来越沉默。姨娘生下他时受了苦,大夫说她今后再难生育,被她收买闭了嘴。
姨娘恨他,在小院里,他和下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他还有一间所谓主子住的小屋,和年节才会穿上的几套精致的衣服。
他有必要为了姨娘和姐姐付出这么多吗?似乎并没有。
但一个陌生人和朝夕相伴十余年的姨娘,把他生下来的母亲,这个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他没有理由不选后者。
可是进了将军府,这位大将军坐到他面前,他们四目相对时,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杀掉他了。
这是一个杀气腾腾的男人,天生的将才。举国上下没有人不知道沈旭庭的战无不胜,如果说他的威名赫赫原本只活在民众的印象中,那现在坐在沈旭庭面前的何知闲一定是最能体会到他的威压的人。男人坐在他的面前遮住所有的光线,像一把沉重、神秘的剑,何知闲和他手中小小的匕首没办法撼动这柄杀器分毫。
即便如此何知闲尚可奋力一博争个鱼死网破,保不定他能创造奇迹,但要让他刺伤这个活生生的人去救姨娘,他下不了手。
他终究是软弱的人。
何知闲举着那把匕首,等待着沈旭庭夺走然后处置他这个心怀不轨的罪人,而沈旭庭没有,他只是像看一只蝼蚁一样看着无助的何知闲。他的目光把何知闲的心紧紧地捆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屋内陷入了死寂,何知闲缩了缩手,沈旭庭的眼睛终于从他的脸上离开,看着他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沈旭庭动了,何知闲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时,沈旭庭已经握着他的手带着匕首刺向自己的左臂,鲜血马上涌了出来何知闲被吓飞了魂,眼泪和血一样汹涌地冒出来。
“你……不要!”面对沈旭庭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何知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流泪。何知闲拼命地想要挣脱沈旭庭的手,可是他宽大的手掌像烙铁一样把何知闲的手困在匕首上,何知闲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了,可是他没有放弃挣扎。
“不要——不要这样!”何知闲哀求着。
沈旭庭看着何知闲惊恐的发顶,表情冷淡,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他的手臂。
细长的刀刃没入小臂一寸深,沈旭庭松手了,让何知闲独自握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何知闲颤抖着将匕首抽出来,血肉的声音像割在他的喉咙上,让他心惊胆跳。
华丽的匕首被扔在榻下,何知闲没有循着他的本能跑走,他用两只手捂着伤口,血流到两人红色的嫁衣上就消失了,在何知闲白得像纸的手上才变得刺眼。他想要堵住那些血,可是那些温热的液体还是不断地在他的手心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