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的。我的病怎么治,我有一票否决权。韩棠说。
这些年攒钱、攒钱,就是为了不时之需,不就是为了有个病啊灾的能顶上吗?考虑这些干什么,再说后面都可以报销
总而言之,不折腾。我很累了,别让我这时候再浪费精力跟你吵架。韩棠说。
楚天阔不言语了。
韩棠看他一额头汗,从一边抽了毛巾给他,擦擦。去洗把脸。找个地方抽支烟去
楚天阔听见烟字,把毛巾摁在脸上,半晌没动。
韩棠似乎看见了家里那时常的烟雾缭绕,忍不住咳了一声。楚天阔扔下毛巾,起来给她倒了杯水。倒水的动作很不熟练,拿过来时杯子波涛汹涌,撒了一些在地上韩棠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的水渍,又看楚天阔那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轻声说:搁着吧,等会儿让艾黎来你去找找艾黎,让她来陪我一会儿。
你自己待着可以吗?楚天阔问。
韩棠喝着水,看他一眼,说:可以。这几十年,很多时候我都是自己待着的,不会突然待不住。
楚天阔站在那里,良久才走开。
韩棠转过头去,出神地看着窗外。
今天海上风浪很大,海水的颜色浑浊极了。
她听到淅淅索索声响,转过头,看到艾黎半蹲在地上,正擦着水渍。就那么一团水渍,艾黎擦了好久。她不出声,艾黎也不出声。好一会儿,艾黎拄着拖把站直了。
韩棠看着艾黎的脸,心说好样的,不愧是这一代孩子里心理状态最稳定的、每逢大考准有超常发挥的韩艾黎。
艾黎的脸上看不出明显异状来,甚至还有点笑容。
韩棠着实松了口气。此时此刻,她最怕的就是看到一张崩溃的哭脸。
韩小棠,你睡着的时候,邓主任亲自过来一趟呢,看了看你。艾黎说着,摇晃了下拖把。
嗯。
我觉得他有点儿兴奋,因为病例不是那么常见。大夫嘛,多少都有点儿变态的想法,有难度才有挑战,对吧?
嗯。
我刚才去他办公室跟他聊了一会儿。他去会诊了,然后半小时以后有时间。你去听听他怎么说?艾黎问。
OK 的。韩棠点头。
艾黎拎起拖把,走到了床尾,回过头来跟韩棠说:棠姑姑,我爱你哦!
韩棠看她迅速走开了,停了会儿才说:肉麻兮兮的。
隔了老远,艾黎笑了一声。她嘴角牵了牵,听见艾黎叫苏教授,问她要不要什么东西,知道苏教授醒了。再过一会儿,帘子被拉开了。她看到苏青容斜靠在床头,仍挂着点滴,但手上拿了一本书,正在读见她看过去,苏青容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苏青容继续看书了,韩棠在艾黎帮助下,加了件外套,坐上轮椅,去见邓主任。
楚天阔站在病房外,韩棠闻到他身上果然一股子烟气,皱了下眉。
楚天阔看她脸色,没有多话,过来要推轮椅,艾黎摇了下头。
进了电梯,韩棠忽然说:楚天阔,你把烟戒了吧。
楚天阔停了停,答应了。
没有人出声,一直到了邓主任办公室里,谁也没说话。
韩棠看着文文雅雅的邓主任,一旁还有他带的学生,都笑微微的,很和气、很平静的样子。她就算是个比较复杂的病例,其实在他们的日常里,也不过是经手治疗的成千上万个病人中的一个。这么一想,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带了记事本和笔。来之前,确认了钢笔有墨水。此时楚天阔坐在她身边,艾黎站在她身后。她自己挪动了下轮椅,不然觉得看不清电脑上显示的片子。邓主任非常认真地给她指病灶在哪里,长得什么样子,有多大他没有强调有多麻烦,反而给她分析了一下她目前的情况里有什么优势。他说韩棠你最棒的一点是,在你这个年纪,难得没有什么基础病。身体底子好,是你最大的武器。不能手术,但可以使用靶向药。目前药物选择还是不少的
韩棠听着邓主任给她解释药物治疗的原理,头脑中像有支画笔在涂抹。
在讲到药物有国产和进口等等不同选择的时候,她还没有出声,就听楚天阔说了进到办公室以后第一句话:大夫,我们用最好的。
老楚,别插话。韩棠说。
不不,这个得说。大夫,不管是进口的,国产的,只要能匹配得上,贵不怕的。多少钱都不要紧。我们不考虑药的价格。楚天阔说。
邓主任静默了片刻,点了下头。他看着韩棠,很和气地说:结果出来,有匹配的药物,就给用上。住院期间,配合治疗就好,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讲。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韩棠点头。
她伸出手去,跟邓主任握了握手,说:谢谢邓大夫。以后要麻烦您了。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战,但我不希望是滑铁卢,而希望是诺曼底登陆。
【第五章完】
第60章 海鸥飞处彩云追 (1)
妈啊妈妈接连两声长长的呼唤,之后便没了声响。
韩棠没睁眼。
四周静极了,她仍然很困倦。
走廊上细碎的脚步声连带着轮子摩擦着地板的声响,潮水一样,从这边涌到那边、又从那边涌到这边,终于完全消失不见了,可接着,又有一阵压抑的哭声。
病房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不一会儿,响起了喁喁细语。
是哪个?女的问。
7 号病房那老太太。昨天下病危的。男的回答。
哦,我知道她。她是复发。
嗯。这两天走了三个了。
没办法嘞哎,今天天气这么好。
你喝水吗?
不了,我想吃巧克力。
唷,这回还就没带巧克力。等会儿我去买晚饭的时候,去给你买去,好吧?
好,我还要那款贝壳的,别的不要。没有就别买了,好贵的
又不是常吃,贵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