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打电话叫个外卖是能损失一个亿呢,还是手指头会骨折?艾黎忍了忍,到底没忍住。
车子开出小区,转弯就急了些。
韩棠握住把手,慢点儿有个朋友想吃我炖的汤,上回来家里打牌吃过,觉得特别好。
艾黎半晌不出声。
车子开得越来越快。
韩棠知道艾黎心里不痛快了,也没有再提醒她。她心里也不痛快,当然,电话里楚天阔也不痛快这一整天他打了几通电话,她都没有及时接听,一方面的确没有听见,另一方面,这一整天她也并没有闲着他习惯了她随时随地听候调遣,她也得习惯偶尔听不见调令。
没哪个老婆会因为不及时接听电话就送了命吧?
艾黎把车开到小区门口,就准备下车。
韩棠叫住她,说:艾黎,跟小池最好少联系。毕竟他有老婆孩子,你也该避避嫌了。
艾黎没吭声,开车门就下去了。
韩棠跟着下车,看着艾黎跟自己摆摆手就往路边走去,很快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艾黎说声Bye,招手拦车她看着艾黎飘然而去,胸口一阵犯堵。想想家里还有一堆人等着应付,要强压住不适,才没有眼前一黑。她上了车,到底给艾黎又发了条消息,说:听话,艾黎。我不会害你。
就这会儿工夫,楚天阔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韩棠边开车,边叹口气,耳边突然钻出一句响亮的京骂,是艾黎的腔调。是哦,如果艾黎坐在她身边,这会儿一定口出恶言她把车开到楼前,停车位几乎已经满了,扫一眼,看看车牌,已经清楚这会儿都有谁在楼上打牌。她的目光在看到隋明亮的那辆黄色小车时,凝了片刻,拎起提包下了车。她从后备箱里把从哥嫂家里带回来的两个大布袋也拎了下来。
站到自家门口,还没有开门,已经闻到烟气。
她清了清喉咙,忽觉得一阵犯恶心,定定神,掏出钥匙来。
门一开,烟气顿时重了。
她换鞋的工夫,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静了片刻,隋明亮先从里屋走了出来打招呼。
韩棠看她这一身运动装,短裙 T 恤,人显得极有活力,心想今天去打高尔夫,她也在的。这么想着,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也客气地打了招呼。隋明亮忙过来帮她接了手里的袋子,一面说这么沉您怎么不打电话叫人帮忙,一面将袋子拎走,送到餐厅里去了熟门熟路的,脚步轻盈。
韩棠将车匙和手袋放下,看着从里屋探身出来的楚天阔。
楚天阔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跟电话里那语气可很不一样。
第24章 叮叮当当,大杀四方 (12)
韩棠也是笑着的,于是夫妻俩就这样笑颜以对,看上去,和谐极了。楚天阔指了指里屋。不用他开口,看他神情韩棠就知道里面的客人当然是他很重视的,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她都得先进去打个招呼。她瞥了一眼一旁的镜子。就在外奔波了一整天的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来讲,她这样子是说得过去的。楚天阔站在门边等了等,看着她,做了一个手势。韩棠点了下头。
她进了门,未语先笑。
屋子中央一张麻将桌,此时还在桌边坐着的三个人,被烟气笼罩着,像老版《西游记》里出场的神仙,行动都架着雾。除了老方,另两位都是经常要跟楚天阔他们公司打交道的主管部门官员,韩棠都认识。其中一位是今年初新上任的,楚天阔颇抱怨了几回其人很难搞定,最近往来才热络了些,能一起打球打牌了。不知道楚天阔用了什么办法。他这个人,人际交往上几乎不存在什么壁垒。屋角一对沙发上还坐着人,正喁喁细语,其中一位是多时不见的楚天阔的侄子楚沛。楚沛余光瞥见她,第一个起了身,叫声婶婶。其他人也看见她进了屋,纷纷客气地打招呼。韩棠微笑着说坐坐,各位请坐,一一打着招呼。她一开口说起话来,烟气不住地往喉咙里钻,非常不舒服,但也忍住了。她看到楚沛顺手将窗子推开些,微微一笑。
老方是跟韩棠最熟的,只叫了声嫂子,没起身,笑着道声辛苦,说周末你也不得闲,忙到这会儿才回来啊,我们等你的拿手美食都等急了。嫂子家里家外一把抓,让老楚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真贤内助之楷模。
韩棠微笑着说回回见面你都给我高帽子戴,我都攒了一车库高帽子,可以批发零售了。
一时大家都凑趣笑起来,说话间,韩棠瞥了一眼麻将桌上的局面。牌还要继续打,几个人手边的筹码也都还差不多。她心里有数,抬眼看了看楚天阔。
楚天阔又点了一支烟,就站在她身边。
这些人晚饭应该喝过酒,但没有过量,想必今天是有重要的事在谈。
没喝过量就好,她松口气,又闲聊了一会儿,见隋明亮端着茶盘回来了,挨个儿给在座的各位倒茶。她停了停,待要说什么,看楚天阔一屁股坐下来,跟其他几位一样安然自在地摸着牌、享受着香茶送到手边的待遇,眉头微微皱了下,正要走开,见隋明亮站在一旁,老方和他上家质监的老汤之间。老汤把茶喝光了,笑微微地递回去给隋明亮让她再倒一杯来。茶杯放到托盘里就可以的了,可是他直直地递到隋明亮手里去隋明亮脸上是微笑着,手腕一转,将托盘放低些,接了杯子。老汤笑嘻嘻地看着她,老方不知说了句什么,几个人都笑起来。
这笑声不大,可是像带着刺,隋明亮脸红了,韩棠只觉得鼓膜疼了一下。
稍一停,韩棠笑着说:小隋,你等下过来帮我个忙。
她说完,也没理睬楚天阔看过来的那一眼。
隋明亮将茶盘拿在手里,看看牌桌上这几位没有什么反应,马上就跟韩棠走了出来。
韩棠去洗了手,从柜子里把准备炖汤的材料取了出来。隋明亮问过她准备做什么,过来帮忙。韩棠摆摆手,说:我做惯了的,不麻烦你今儿跟着跑了一天吗?
隋明亮舒了口气,点头。韩棠看得出来她很累了,鼻翼处粉底卡在了褶皱里。这一脱妆,再好看的面孔也像是蒙了一层灰。
嗯,原先说好这个周末休息,我要带女儿去滑冰的,结果只能把她丢给我妈。她轻声说。
可惜。跟孩子好好解释。道理讲通了,孩子能理解的。
已经道过歉啦,不过不愿意原谅我。我也不那么理直气壮,要是周末跑工地还好说,虽然陪打球打牌也是为了工作。隋明亮微笑。
韩棠看看她,将洗干净的食材滤过水,放进锅子里。
您也忙了一天吧?隋明亮觉察自己不该说那么多话。那两句话,怎么听怎么是抱怨了。
是啊。韩棠点头。
好累。隋明亮靠在操作台边,说。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韩棠。
是啊,韩棠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天,愉快和烦恼交替出现,一颗心像是被切成几片,反复煎熬。不止今天,在过去的无数的日子、许多年里,一直是这样的煎熬到神经开始粗壮,感觉开始麻木,多数时候,人也像了朽木。
韩棠看看表,说:你过去坐吧。
我陪您待会儿。隋明亮轻声说。
韩棠微笑,陪着我可没意思。
不会。每次跟您说会儿话,我都有种心被按摩过的感觉。隋明亮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