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无声地往前走了一段路,苏绵只望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前路,轻声道:我会好好活着,不让长风哥哥伤心。
此番带她涉险,苏绵知道陆钺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
其实他大可以不顾她的心意,强行将她送出这个随时有可能丧命的险地,可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饶是他未曾出口,可苏绵也知道他心中究竟经历了多少的煎熬。
哪怕他自己身历万劫,他也绝不愿让那些痛苦与她稍有沾染。
苏绵这一生最恨的就是等待。等一个不知生死的结果,等一个无从拼搏的结局。若陆钺当真那般做了,她这一生只怕永难安心。
二人携手一路前行,前半段窄道两侧光滑平整,而随着壁上明灯样式的变化,到了后半段时,墙壁上开始有了一些石刻雕画。
画中大多时候都在讲述一男一女的故事。石刻精细,却并没有为画中人添上五官。可即便如此,画中男女的举动韵致皆从无模糊朦胧。
这应当就是雪王夫妇了。苏绵抬手隔空描摹着画中女子的轮廓:你说这些石壁上的画雕都是出于谁手?
陆钺自己亦是丹青好手,此刻见了这样的雕刻画作,几乎是立时便看出了那一笔一划,一抹一线之中所深藏的温柔和情意。
他含笑望了苏绵一眼,抬了抬眉,捏着她的下巴垂首在她颊边吻了一吻。
她素来对于这些温柔情感都存着十分敏锐的觉察,是以纵然她不擅此道,却可以一眼看出这些画作大约出自何人之手。
看来传言中雪王夫妇恩爱非常的话并不是假的。苏绵到底没有贸然触碰这些壁画。
此地毕竟算是雪王夫妇的寝殿,没有主人允许,还是不要妄动才好。
苏绵一直都在仔细地看着墙壁两侧所刻画作,直到门关近在眼前,她方才从那一片温情脉脉中回过神来。
你说等咱们推开门,等着的会是刀光剑影还是一片安谧?前方的门古朴而陈静,可苏绵看着它,心里却漫上一层说不明的不安和惶然。
那是如今唯一的希望,却也荆棘遍布,生死未知。
可当这份忐忑褪去后,苏绵反而越发地镇定了下来。
生死又如何,她只希望这一生都能不违本心。
陆钺定定看了她片刻,目中只有纯然的温柔和怜惜。苏绵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而后冲他扮了个鬼脸。两人相视而笑,都没有再言生死。
这道门上并没什么特殊的机关,关门开启,迎接他们的也并非是一场生死考验。
门后并不是一片冰冷和诡异。
目之所见就像是一座真正的水晶宫,而住在这里的是一位沉睡着的满享爱意的冰雪公主。
苏绵抬目四望,忍不住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赞叹声。陆钺含笑看着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只是揽着她的力道未减半分。
绵绵喜欢这样的地方?
苏绵仰头靠在陆钺的臂弯里,脑袋自由地看来看去,她闻言顿了一顿,仔仔细细地想了想,然后道;若是当作观光旅游还挺好,要是当作住的地方或者是长眠之地,那我拒绝。
苏绵不喜欢过于冷冰冰的东西,她喜欢温暖一些,温柔一些,看着恍若春夏,而不是这样华丽冰冷的水晶宫。
陆钺已经习惯了苏绵口中时不时蹦出来的奇词怪语,闻言了然点头,面上还带着一点期待和怅惘。
这倒不像是埋骨之地,反而像是两人的自在天地,你说......苏绵忽然揪住陆钺的袖口,压低了声音道:你说这会儿这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
苏绵话音未落,陆钺忽然低低出声惊了她一跳,苏绵浑身一颤,然后炸毛似的隔空对着陆钺拳打脚踢。
胆子小还想吓唬人,嗯?
两人正一言一语地说着小话,苏绵却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试探着看向陆钺,见他肯定地一点头,整个人登时胆怂地缩了起来。
循着声响所在一路走去,苏绵正提着心东看西看,转头间眼前一花,她还没瞧清身前的情形,就见陆钺手中已经捉住了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
苏绵几乎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狐狸,哪怕是先时在落月花圃的那一只,也绝不如这一只这般引人在意。
苏绵看着它美丽的皮毛和流畅的身形,想着这样的东西若是当真如传说中化作了精怪,迷惑人心只怕也是寻常。
别盯着它瞧。陆钺将小狐狸倒提起来,抬臂举着离苏绵远了些:这东西有些古怪。若是一直盯着它的眼睛看,心神就会有片刻的恍惚。
苏绵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古怪的,她只是觉着这小狐狸身上带着一股十分特殊的香味。
像是芳菲开尽,有一种烂漫至极的靡靡甜香。
你这个动作......苏绵看着被拎着后腿,满脸生无可恋的小狐狸,恍惚觉着陆钺这手法破像是在倒提着一只鸡。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发出了违心的赞叹:长风哥哥真是神勇。
陆钺要笑不笑地捏了把她的脸,也没计较这小东西的挤兑揶揄,他只是深深望向这雪殿深处,眉宇之间颇有些踌躇的凝滞。
没事的,我不怕。苏绵反握住陆钺的手,微微落后了他小半步,向他展示了自己娴熟而灵巧的躲藏技巧和身姿。
陆钺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反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手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说雪王的妻子是不是特别喜欢白色这类看着纯透干净的颜色?苏绵其实想说雪王妃洁癖,但终究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神鬼之说究竟莫测,照着雪王那般护短的性子,她若是话有不到,说不得就被人家记恨了去。
陆钺笑了笑,由着她胡说八道缓解紧张,只是脚下手上更加仔细当心。
整座雪殿干净得就像是一块剔透的琉璃,除了一些石床石凳,并没有见到什么特殊痕迹。苏绵自陆钺身后探出头来,望着前头那扇十分气派的大门,搓搓手打算上前去和陆钺一起推开。
可越是靠近那扇门,和小狐狸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越是往鼻子里钻。苏绵反手拽住陆钺,把这点异样说给他听。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钺先顾不得旁的,只着急地把她看着:头晕,恶心,还是......
没有没有。苏绵赶紧安抚,甚至乍着胆子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陆钺哭笑不得,见她踮脚辛苦,便俯身就她,任由她摸。
若是照着残籍书卷所绘所言,再往前便应当就是雪王夫妇埋骨之处。
至于门内机关,门中乾坤,却再无一册一页有丝毫记载。
这一路走来,也太过平安了一些。其实这地宫之中要人命的关窍并不算少,只是苏绵被陆钺护得密不透风,所见的不过是一片一叶,但她也知道此地究竟有多么的危险。
按照看起来越安全的地方越危险这一探险理论,苏绵觉着这扇门后藏满了套路和波折。
嗯。陆钺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是不是害怕?
苏绵目光一凝,叉着腰给自己塑造出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可还没支棱两秒就重新窝了回去: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一点点没底。
毕竟要宣布成绩的时候最为刺激和不安,她如今就像是在悬崖边上蹦迪,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踩空了落下去。
别怕,雪王非嗜杀之人,只要不犯忌讳,不会踏入陷阱。
苏绵挠了挠脸,安抚着摸了摸自己的肚腹,然后握了握拳,藏在陆钺身后等着他开门。
陆钺侧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将小狐狸摆在前头,单手推开了大门。
这扇门居然也毫无机关,就像是寻常人家屋门那样朴实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