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好一会儿,苏绵就把话说到了自己惦记的事上:家里这些日子也没有话传进来吗?我那时候托二哥替我查清全娘身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
哪儿能忘呢?孙嬷嬷顺着她哄:您的事,家里人什么时候敷衍过,这么多年了,人和事都变得太快,说不定是查都没处查去了。
大概吧。苏绵闷闷点了点头。
这到底是信息不够畅通的古代,户口登记都依靠纸笔人力,繁琐冗杂,很多事说查不清就查不清了。
全娘的事没有着落,倒是大姑娘那儿,已经和聂家把干系都撇清了。
苏绵微诧,继而笑着点了点头:是好事,就是如今长姐身子都重了,也不知道平日里吃饭香不香,肚子里的孩子乖不乖。
您离家时没少留下些炒菜炖菜的卤肉高汤,还有那么些甜咸好酱,怎么着也能对付过去,要是真有什么事,早就有话传进来了,您不用这么挂心。
怎么能不挂心呢?苏绵托着脑袋悠悠一叹:嬷嬷,我有点想家,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去看一看呢?
照规矩,您早该回去一瞧,就是东宫里头不比别家,有些事说耽搁就耽搁了,再等等吧,或者您有什么话也能直接和太子殿下说,殿下待您好,要是能成,说不得很快就能回去看看了。
希望吧。苏绵伸了伸胳膊腿,忽然偏头看向孙嬷嬷:您这会儿怎么不说我不讲规矩了,您不是说他是君我是臣,怎么这会儿又让我什么话都和他直接说了?
孙嬷嬷甚为可疑地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勉强:先头儿那些话......老奴想了想,太子殿下待您好,总归是出自真心,您要是处处地和他疏远,那才是伤了人的意思,这些分寸都在您的心里,有时候,是老奴说得太多了。
孙嬷嬷的神情虽然不对,可话说的好像没什么太大破绽,苏绵想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端倪,最后只是安慰道:嬷嬷都是为我好,没什么的,咱们平时说话也不用计较那么多。
她说着话,忍不住又往门外窗外瞧:都这么长时间了......她想到陆钺临行前说自己中午没吃饱,一时心里就生出些担忧焦躁来:什么事这么繁,非得把人拘上一天吗?
孙嬷嬷看着苏绵坐立不安,期待焦灼的模样,心里头的什么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
可她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这都是早有预料的事了。
何况太子那边也不会允许她们这些人过多掺和姑娘的这些事,今日她劝姑娘恪守规矩,与太子疏,靳峤不过是轻轻敲打她一二,若是再有多言,只怕就真得收拾包袱,回返苏家了。
孙嬷嬷一时都不知自己是该愁还是该喜。
可不管喜还是愁,这来源都是太子对自家姑娘的这份情意。
可这份情意究竟能有多深多长,宫中多艰,姑娘又并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若来日有变,姑娘又当何去何从呢?
孙嬷嬷心里满是不安惶乱,可到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情的发生发展,无能为力。
嬷嬷,我要去厨房......
娘娘莫要胡闹,您忘了殿下说了,现在天热,有什么事吩咐厨娘们去做就好,您身子弱,何必来回折腾。
做饭又不碍事。苏绵不在意地摆摆手,想了想认真问:殿下可没有说我若是进了厨房就要把那些人统统赶出宫去吧?
这倒是没说......
那不就行了。苏绵合掌一拍:殿下面冷心热,不会有事,我去换个衣裳,嬷嬷让厨房准备一下吧。
苏绵说动就动,孙嬷嬷劝不住她,也知道姑娘瞧着像是很好说话,性子偏生倔强得很,她既决定了,那谁说都不管用。
手边有人好办事,有便捷的法子,苏绵自然不会自找苦吃。
一顿饭需要她做得最多的就是最后的调味,可就是这一步,一点都不能错。
慢慢地拌着眼前的面皮,苏绵只觉自己无比地馋各种各样的辣椒、辣椒油。
作为无辣不欢星人,没有辣椒吃简直是生活里十分不如意的事。苏绵慢慢盘算着功德系统的等级,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中得到辣椒这一样食材。
想吃牛油辣锅,想吃麻辣粉、酸辣粉和浇满了红油的米皮......苏绵吞了吞口水,愈发有些倦懒无力。
夏天吃凉皮正正好好,再加一个巴掌大的夹馍和一碗鲜甜可口的虾丸汤,虽然简便,也算是一顿饱腹美味了。
苏绵做好了自己这一份,想了想,又把给陆钺的那一碗调匀拌好,然后吩咐人去找承文承武他们过来说话。
这会儿是承武在后头守着,就是等着娘娘有什么吩咐,他好尽快去传话。木槿提着苏绵递来的食盒,笑吟吟地和她打包票:您放心,奴婢会尽心看着,让妥帖人送到太子殿下跟前儿去。
苏绵没想到陆钺还这么细心,安排了人留着传话。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一趟。若是时机合适,她也想和陆钺一道用饭。
第63章 梨羹
元和殿前殿今日着实来往繁忙, 苏绵只是在穿堂上探了个脑袋,便自己先绝了去寻陆钺用饭的心思。
殿下这会儿有空用饭吗?苏绵有些泄气地转回身来,将食盒递到承武手中:就是没工夫用饭, 也请殿下把里头的梨子汤喝了, 这会儿正凉,喝着尚好。
承武躬身应是,见苏绵没了旁的吩咐,便后退几步,转身往前殿传话办差。
如苏绵所想,前殿此时的确颇不安稳。
入了夏,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得邪乎,季候无常, 则生不测, 不说远的, 只说京都之内, 便已生了数起暑热丧命之事。
如今圣上于蓬莱宫清修,很多事都落在政事堂诸位臣工之手,目下太子既大有好转, 便没有干看着不掺手的理,可这时机也着实太不对头。
依臣看, 新提上来的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个嘴里说着臣惶恐,全凭殿下圣上主意, 其实还不是嫌这赈济之事是块烫手的红炭,外头打仗要银子, 里头救灾也要银子, 户部只有一个, 眼下又是这样情形,就是把户部的尚书吊起来榨油,只怕也榨不出二两干的,这个时候,谁凑上来都是给自己出难题,找麻烦。吴世元说着自己大喇喇抹了把汗,英朗眉眼间不觉浮上了几许焦灼燥意,心里也压得老大不痛快:偌大一个政事堂,几天的工夫,把那办实事的挤出去大半,如今这些说话算话的一个个都是油子,有什么大用?我看,这样大的日头,何必费这个心去点那无用的卯,索性大家各自回家,翘着脚吹凉风儿,彼此也都便宜。
谈伯安见吴世元越说越不像,自己摇摇头,按手叩了叩桌案:旁人自能撂了挑子,你我能吗?殿下能吗?这一份家业不是他们的,百姓和天下也不在这些蠹虫眼中,他们自然都能敷衍塞责,你啊,这嘴上的毛病儿也是改不了,心里头存了好意,偏偏说出来实在太不像话。
吴世元悻悻摇了摇芭蕉扇,自己捧着凉茶大大喝了几口:这么个天儿,我们好歹能对付过去,外头那些人可怎么着?不瞒主子和先生,近来我都有些怕到街上去,目见而无能为力,我也是心虚心堵。
陆钺手边搁着几封奏章邸报,吴世元的话句句惊心,他却眉眼无波,只是脸色越发峻冷,气势沉得让人心惊。
吴世元纵追随陆钺甚久,见此也不能不心中发凉。
殿下这是当真生了怒意,越是淡漠,发作起来就越是骇人。
他在心里提前替这些尸位素餐的人烧了几炷香。
旁日这么欺上瞒下,不犯在太子眼皮子底下也就罢了,偏偏如今碰上这么个当口儿,现下越是逍遥,将来的下场就越是惨淡。
陆钺提笔在送上来的公文上落了几笔,方欲开口,便见靳峤借着换茶的当儿凑了过来,低声禀报了两句。
他闻言面色稍缓,点头道:让承武将东西送进来,另备些解暑瓜果让谈先生和希恒也跟着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