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默了良久,才有内侍传话让几人离开。苏绵稍稍清醒,依规矩行礼告退,转身欲出时却见门外摇摇地走来一个女子。
赵云涛带着几人退开,拱手行礼,口称贵妃安。
贵妃?薛素兰?苏绵吃惊地望过去一眼。
烟雨朦胧,礼数相隔,苏绵没有能仔细地将人看清。可来人那般亭亭袅袅,仪态万千之姿却牢牢地印在了她的脑中。
原来这就是众人口中的妖妃,可方才望过去的那一眼,苏绵只觉到了一股清清淡淡的冷,像是瞧见了一具风情万种的人偶,骇得她心尖发颤。
淋了一路的雨,偏偏没个人出来递一把伞,苏绵紧紧咬着牙,浑身却忍不住地发抖。
该不会发烧了吧。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脚下却仍旧机械地一步步向外迈去。
终归还在皇帝的地盘儿,一行人难免多有防备,苏绵又一路不肯做声,是以直到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马车中,谢元方才注意到了这丫头的不对劲。
真是对不住。赵墨晗快人快语,尤其是在觉着这丫头特别地对脾气之后,他更是将其当作了一个亲朋知己,所以此刻见苏绵如此,他心中更觉愧疚:你方才要是说了,我拼着什么也得把你背出来,都是我粗心......
怎么背?苏绵倚在轿壁上,觉着自个儿的呼吸都是烫的:本来人家就瞧咱们不顺眼,一路上还不知多少耳目瞧着听着,你堂堂世子,这么背一个小小僮仆,被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有猫腻,回头再把咱们给召回去,那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赵墨晗急得抓耳挠腮,偏偏无处着手,谢元也深深皱着眉,阖目沉着自己的思量。
饶是脑门烧烫,苏绵一路上仍旧十分清醒,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赵墨晗说着话。
赵墨晗见她言语清明,一时间也松了心,觉得大概是没什么大碍的,可等马车进了侯府,偎到了唐心蓉怀中,苏绵便一下子晕沉过去,不省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迷梦
罗帐影曼, 一阵轻轻的,缱缱的呜咽声蓦地从中薄薄地透出来,像是柔柔的芙瓣拂过心尖, 教人心醉心怜。
苏绵止步于帐前, 几次伸出手去想要拂开那层曼曼帘帐,指尖所触,却如同渺渺浮烟,可见不可及。
苏绵头痛欲裂,心口空落落地泛着酸疼,像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她心底一点点被抽空, 让她纵竭力挽留,也难循半分痕迹。
是谁, 是谁......
唐心蓉正仔细地为女儿更换衣物, 听她梦中喃喃, 呓语不断, 以为是那梦魇的疾症又犯了,一时间再忍不住,眼中热泪滚滚而落。
她深吸了口气, 抬手抹去泪水,而后挨身细听, 可听了半晌, 也只听得些朦胧轻语,并不能听得十分真切。
夫人, 那位谢先生也说了,姑娘这是身子弱, 虽一时还调理不好, 可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姑娘向来最是孝顺贴心, 知道您总是这样为她忧心伤痛,她心里怎么过得去呢?孙嬷嬷叹了口气,拧净了帕子小心地拭去苏绵额上颈间的细汗。可她能安慰得了夫人,自己心里却怎么都过不去。
这也是她一手看大的姑娘,见她这样遭罪难熬,她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人人都说皇宫好,可她看来,那就是个无端端地折腾人的地儿,那定国公也是个没谱儿的,走时分明说要把姑娘好好地送回来,这会儿人是回来了,却一身狼狈,满身病痛。
如今姑娘还没入宫就这样煎熬,将来进了那虎穴狼窝一样的地方,那还能有什么好儿呢!
可这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夫人心里头够苦了,她再将这些话说出来,就是雪上添霜,专意地给夫人心里头添堵。
好在她还能随着姑娘一道入宫,不管今后有什么苦,姑娘身边好歹也得有一个心疼她的人在,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呢?
苏绵还发着热,唐心蓉不敢依着她向日里的性子给她沐浴擦身,只先拧了长巾,给她将一身的冷意稍稍擦净,她一面细细地擦,一面叹道:这丫头最是矫情,回头醒来啊,肯定是要把自己投在浴桶里洗上一个时辰,帐中这些床褥也得一一换了干净的。
咱们姑娘打小儿就是这样性子,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孙嬷嬷在一旁递巾拧帕,不经意往帐中一瞧,随即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心酸。
今日苏绵乔庄改扮,为了遮掩女儿家的身姿,身上没少勒些束缚之物。这会儿那些绵布都取了下来,才见她身上被勒得有多么可怜。
苏绵肌肤如雪,又是被家人捧在手心呵护长大,身子便尤其养得娇若芙蓉,柔洁莹润。如今这雪玉一样的肌肤上难免因着衣物绷硌而生出了青紫瘀痕,一条条的,看得人心里发惊发疼。
孙嬷嬷绑的时候没想这许多,那时候只一心地往稳妥上去了,却没想到会把姑娘勒成这副模样。
唐心蓉满心酸痛,却谁也怪责不得,只好压着眉,抑着怒,将白玉盒中的伤药一点点抹在了瘀痕之上。
行了,让她好好睡一睡。待收整妥帖,唐心蓉也觉力疲神倦。她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女儿微微发热的小脸,径在傍边儿将挨着躺了,合上眼时,眉头却仍旧没能舒展得开。
孙嬷嬷愁着脸出了寝房,见木槿和双福也是一脸忧色地里外收整,登时更想叹气了。
嬷嬷......木槿瞧了一眼孙嬷嬷的脸色,忍不住开口追问,孙嬷嬷摆摆手,自己先大口喝完了一碗汤茶。
没事,你们不要乱,这会儿还在家里你们就这么持不住,将来到了东宫,姑娘还能指望谁?孙嬷嬷抹了把嘴,慢慢地坐在了靠椅上。
外间风雨骤然来得更加猛烈,孙嬷嬷从窗子望出去,正见院中几盆未及收回来的花草霎时便被打蔫儿了。
她皱紧了眉,看得心里越发烦躁。
姑娘生得太好了些,今日那番打扮,不施粉黛,不着金银,却仍看得人心里发软。
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孙嬷嬷合手一叹,眼不见心不烦地将窗一合,同着木槿二人一道收点姑娘的妆奁。
苏绵既已无碍,赵云涛也不好在苏家多留。
彼时苏绵身体不适,眼见虚弱,他也无法再顾及那些宫中耳目,君心猜疑,只速速地将人送回了苏家来。
此时人已无恙,该说的事也已经说完,他心中虽然愧疚懊悔,却也不能再徒惹皇帝猜疑。
致歉的话已经说了一箩筐,再说下去就有些做戏的嫌疑了,赵云涛与苏家乃真心相交,着实不愿为此情态。至于今日的愧对,他也只能另想办法尽量弥补。
将将告辞之际,苏皓却携一物匆匆而来,一屋子人见他神色严肃焦灼,也都跟着提起了心来。
这是三妹在东宫时偷偷留下的些许汤药,她这会儿刚醒,便教我先把这东西送到国公爷手里来,这只是她的一点心思,也不知有没有用,国公爷看看吧。
赵云涛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心中固然十分惊喜,十分感激,可愧疚也跟着更深了一层。
谢元将苏皓手中一个白玉小盏接来,看着里头浅浅一底的汤药,轻叹一声,点头道:这很有用,今日多谢三姑娘几次相帮,我们这几个做长辈的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