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他的身上这样清冷。他的温柔,他的温暖除了会引来更多的利用和恶念,还能为他带来什么呢?
又有多少人能真真正正地,毫无私心地保护他,明白他,救助他?
世人只知他英雄盖世,杀伐决断,谓他守山河、护万民,又有几人知道他此刻这样躺在这里,没有自由,没有欢悦,甚至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苏绵眨了眨酸涩的眼,心中感激他方才尽力相护,又有些怜惜他亲非亲,仇难仇。她抬手在陆钺手背上轻轻一触,而后又咬了咬牙,摊开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背。
她知道,他这样的人也许从不自怜,她只是觉得有些时候,他大概也会需要这样一点简简单单的温暖。
可当绸被掀开,再度对上陆钺的目光时,苏绵方才在被中积攒的那点子勇气便都刹然跑光了。
呵呵,现在需要怜惜怜悯的不是别人,苏绵心里流着泪,默默挪开了自己的手,然后冲他友善一笑,利落地自己翻下了床。
国公爷交代,药要给你先尝。那内侍上下打量了苏绵一番,到底没有多言,只是叮嘱她此事重大,定要小心加小心。
医官们未曾走远,仍旧都候在门外。苏绵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便接过药,皱着眉仔细尝了一口。
这药闻着还不如何,一入口就教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苏绵自认不是个怕吃药的,可这个药的酸苦实在是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
怎么样?那内侍连连问了几声,苏绵摆摆手,复又尝了一口,这一回,她不光皱了脸,还忍不住弯腰呕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说的,没事吧?那内侍见苏绵难受得像是喝了什么险恶的毒药,一时间颇有些慌了手脚。苏绵摆摆手,虚脱似的坐在了床沿,良久才将将缓了过来:把药倒了,这不能喝。
第34章 瞒天过海
不能喝?内侍凑近药碗, 抽着鼻子仔细嗅了嗅,下意识地存疑反驳:这些药苦是苦了点,可不至于有毒吧, 从熬了药到太子入口, 这汤药至少要过三四个人的查验,还有熬药的医官日日同饮,以证无毒,我们都是看着的,照说没有什么空当儿能换药或者......
国公爷是太子的舅父,他既让我尝药, 便说明我有不同于人之处,你若信国公爷, 信皇后娘娘, 就也当试着信我, 用人不疑不是吗?
小内侍一时语塞, 而后目带挑剔地将苏绵打量了一番,饶是他眼睛睁得再大,也始终瞧不出这个平平无奇的灰脸小僮有什么特异之处。
苏绵见他一脸的挑剔嫌弃, 心内还没及生恼,就忍不住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内侍肃起脸, 觉得自己被这个灰脸小僮小瞧了:我告诉你, 我可不是没什么见识的人,只不过忠心为主, 所以不得不再三试问,我自然是相信皇后娘娘和国公爷的......算了算了, 那你说说, 这药为什么不能喝?
苏绵见这内侍眉清目明, 直率爽朗,因此也不为他偶尔不中听的言语气愤恼怒,反觉着他这样直爽,说起话来彼此都便宜。
原因我也说不大清,你想知道,回头可去向定国公询问,不过现在,我们得先想法子将这碗药处理了。这位大人,你......
我叫承武,我看咱俩都差不多年纪,看你这么矮,估摸着也就十四五......承武又絮絮叨叨地偏了两句题,而后猛地将自己的话揪扯了回来:你说的也是,倒是还挺机灵的,不过这药可不好处理。
苏绵先头听他说自己矮,已经险些一口气没能喘上来。她低头将自己看了一看,头一次对矮这个字产生了疑问。她从鼻子里轻轻一哼,也懒得在这时候计较,见承武眉眼间都是为难和虑愁,便问他:你们这里连偷偷倒药也没法子倒吗?
你知道什么。承武摆摆手,轻轻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是自己人,就和你说了吧,这些医官来诊过脉,递过药之后,过会儿还有皇上差来的人检探服药的情形,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眼神儿又贼又利,有丁点儿不对都能看出来,再说就是倒药,你看看能往哪儿倒啊?难不成要倒在殿下榻上吗?
苏绵敛眉,四下细望,又来回走动了一番,果然什么盛装的器皿都没看着,她心下一沉,没料到太子如今的境况竟然已经到了这样地步。
他们这样谨慎地看着殿下服药的情形,你们也没觉着不对?
那能怎么着呢?药又没毒,每天来来回回这么些大夫看着诊着,就算不吃这个药,难不成太子殿下旧病复发,还从此不服药了吗?而且现在这个药之前是有些用处的,否则我们又不傻,怎么会用殿下安危来冒险?
苏绵不了解宫中情形,可今日一观也大致能知道这服药流程是多么周密繁琐。
若是能验出此药有害,那凭他什么人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来毒害太子,偏偏这药险恶,无形无臭,又还曾经生了些用处,如此一来,即便是皇后也不好一味地推拒防备。
那检视之人什么时候来?
等殿下服了药,外头的医官要散了,他就该来了。
苏绵心里闷得发堵:皇上差来的人会否搜检床榻?我留在这儿会不会被他发现端倪?
寻常是不会,也不敢,但也少不得要夹缠许久,且徐嬷嬷他们又不在......承武已经有几分急躁:照着规矩,殿下服药时经手的人都有限有数,寻常旁人别说碰了,就连站在跟前儿都不成,不然你也不用到处乱藏了。过会儿我还得端了药碗出去给人瞧,必须得是空的......要不我喝了吧!
苏绵抢过药碗,一时被他说得头昏脑涨。她单知道宫中规矩繁琐,却不知已经繁琐到了这个地步,若是方才定国公二人正大光明地留下,那只怕他们三人连药碗都触摸不着,更别说检验汤药了。她想了想,索性问了个清楚:那这药碗和熬药剩下的药渣都去哪儿了?
药碗有皇上差来的人亲自洗,药渣当即就封了,早早地送到了蓬莱宫去,你就别想了,反正除了这一碗,就连我也再接触不到这个汤药了。
行,我心里有数了。苏绵捧过药碗:你去给我倒口水送送药,这药我喝了就是。
可你不是说这药喝不得?
旁人喝不得,我能喝得,快去,别啰嗦了。
承武来回犹豫了一瞬,到底是转身去给她斟茶倒水了。
苏绵正对着承文,捧起药碗做了个喝的姿势,实则在汤药沾唇时,她已心念微动,将其中药汤尽数收入了仓库空间之中。
汤药无形,随物赋状,苏绵搁下碗,念头略转,便看到了仓库空间之中那一团无形的汤药水团。
没想到这空间仓库头一次竟是用在了这里,苏绵感叹着接来承武递过的水杯,略沾了沾唇,便擦了擦手和嘴,掉头往床上藏去,走了一半,她忽地想起什么来,遂拍了拍脑门,回身一望:你还不出去交差,当心惹了疑心,我这就藏了,放心,寻常人绝找不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