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师兄,除了你,我不信别人。
掌门师兄
昆仑掌门一时分不出那质问声是从外面还是从镜子里传来的,持剑的手竟开始抖,遭人追杀经验丰富的奚平惊险地擦过了剑锋。
地面上,被无间镜束缚的侍剑奴浑身的骨玉哆嗦了起来,她那一口能把灵石当糖豆咬的牙咯吱作响: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当年,第二长老执意认为,只要他能证明澜沧掌门临死时不是在搞邪术,玄门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着和百姓抢灵石。掌门拿他没办法,推说闭关,本想一如既往地和稀泥冷处理,不料那天入定时头一次触碰到了近乎天谕的东西,天谕内容模糊不清,但掌门睁眼时,第二长老那句我在北绝阵外见过类似的铭文始终在他脑子里逡巡不去。
鬼使神差的,他答应了第二长老,临行时大祭司驾到,要求同往。那是上一任的大祭司,当时已经五衰,只等新的大祭司从那些神识被封印的躯体中继承记忆后苏醒了,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掌门想,他当时就应该感觉到此行不祥。
北绝山外,纵然对蝉蜕来说,也是世上最艰难之处,为防神识迷失在极寒之地,两人轮流为对方护法休整。那些年,他们虽共同执掌昆仑庶务,却多少有点话不投机,见了面就是公事公办,很少有机会叙旧情。
人们在艰难的地方,彼此间的距离会近很多。
为了保持清醒,他俩闲聊起陈年旧事。昆仑山弟子堂制度是掌门一手建的,第二长老是第一批弟子堂弟子,掌门亲自挑来,一步一步领着入门的。也说各自不省心的后辈,掌门提起武凌霄,叹着白汽说自己那有一块磨剑石,是好东西,让他回门派就拿去,把小弟子哄回来。
还说了玄门如今种种沉疴掌门从未对第三个人吐露过那么多的难处,哪怕是大祭司。
修为到了二
位蝉蜕的地步,很难再与人交心了,不料北绝山外将神仙圣人拽下凡间,两个千岁蝉蜕竟得以相濡以沫,依稀回到少年时,与手足知己并肩同行。
直到他们抵达北绝阵终点。
奚平:贵派不愧是天下第一宗,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我服!
鬼
当年大祭司将第二长老尸身推进无间镜的时候,那人真元还没完全散开。他真的死了吗?有没有可能就逡巡在无间镜里,一直看着他们?
那一瞬间,掌门忘了眼前的升灵,忘了侍剑奴,也忘了各大门派的敌与友。不顾一切地,他将神识扎进了无间镜里。
周楹悄无声息地化作一团雾,筑基级的微弱气息被那剑修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他感觉到昆仑掌门的气息径直冲到第二长老的尸体面前。
唔?这么冲动?
周楹心里一转念,就知道多半是无间镜外也有人在刺激他。
蝉蜕剑修心志极其坚定,掌门代表昆仑山的意志,这心魔起得太容易,不该只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悬无流落在外时误杀凌云修士,项宁趁火打劫金平害无辜百姓遭殃,都感觉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没见谁动摇过。
周楹的目光也落到第二长老的尸身上,突然发现这尸身非常整洁,比此时在雪地上爬的谢濋体面多了,头冠端正,一丝掉落的乱发也没有别说刚穿过冰天雪地还挨了一剑,打个盹起来都不见得能保持这么整齐。
谁给他收拾的?
一件事,哪怕是天大的秘密暴露,其实都不大会引起这种干净利落的杀心,起码得争执几句。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掌门之所以痛下杀手,是与第二长老政见不合有积怨,或是嫉妒后辈修为赶超自己但蝉蜕大能会卑劣得这么肤浅浮躁么?
当年澜沧掌门走火入魔,一半是心魔种,一半是因为他背叛了澜沧山,那么昆仑
蝉蜕剑修的气息冲过来,逼得人喘不过气,幸好周楹此时只是脱离了身体的神识,也不需要喘气。
他散在雾里,心里突然冒出个猜测,临时改换了话术:掌门师兄,我知道你动手时身不由己,我不怪你,只是可怜你一代英雄,成了灵山傀儡不自知
掌门耳畔嗡一声,神识被心魔的低语填满了当年他听见走在前面的第二长老惊喜的声音,心里有一刹那,其实是有点欣慰的。当今玄门中,还能这样纯粹的不多了。
走过去的时候,他甚至想,昆仑灵石暂时够用,也不打算仙器凡用,大可以不必像南方人那样觊觎别国灵山,如果兰泽真的能打那些虚伪南人的脸,他做师兄的,护个短怎么了?
然而所有的思绪都在他看见那些铭文的时候消散了,掌门整个人被无来由的恐慌灭了顶,好像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被挖了出来,除了冰冷的杀意,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记忆几乎断在了那一刻。
他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剑锋已经落在了第二长老的后背上。一击
打透了肉身,穿过真元。紧接着大祭司从他随身的芥子秘境中冲出来,当着他的面打开无间镜。
北绝山口外的寒风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半仙来说太要命了,大祭司身形只一闪,就被完全冻住了。第二长老的尸体消失在无间镜中,上一任大祭司僵立在前,殉了道。
他浑浑噩噩地仓皇沿原路回去,仗着真元深厚,总算没冻死在北绝山外,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无间镜送回昆仑山巅。新的大祭司从一排神识被封印的候选中睁开眼,已经得到了上一任大祭司的全部记忆,除了年轻,神态语气与前辈无异。
见了掌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祝兰泽生异心,处置他是灵山的天谕,掌门不过秉公处置。我知道大义与私情难抉,掌门心里一定备受煎熬,还请节哀顺变。
大祭司说的没错,掌门事后回想,也越想越觉得第二长老大逆不道,竟要为了一点无关自己的外国人动摇自家灵山根基。事急从权,他再伤心也没办法,大祭司不也认同他那大义灭亲的抉择么?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难两全的煎熬罢了。
一个隐秘的真相被掌门自欺欺人地压在心底:他当时根本没有动过杀心,提剑杀人的也根本不是他,是那突然占据他身体的意志。
但他不敢相信,不敢细想,他宁可承认是自己卑鄙无耻,对天资卓绝的师弟心怀妒忌。否则一千多年来,他在洪荒乱世里开灵窍,在最严酷的冰天雪地里磨练剑意,上下求索九死一生,艰难跋涉到今日,难道就是将自己修成了一个傀儡?
心魔低叹道:凡人为了自我感觉良好,总要自欺欺人,推卸责任,你分明是个好人,却为何要为了道心歪曲自己的本心?掌门师兄,你为何不照照无间镜,看看谁才是灵山的侍剑奴呢?
悬在澜沧山上空的无间镜突然晃了一下,刹那间脱离了昆仑掌门的控制。
侍剑奴蓦地挣脱镇山神器,一把握住晚霜。
三哥果然通过无间镜影响着这里!奚平心口一热,眼前模糊了。他却没耽搁,立刻给侍剑奴让路脱身。
他得找个契机再碎一次,先强提修为,再设法削弱银月轮和鸳鸯剑阵,才能重新联系上转生木。只要他自由,再不会这么被动,师父不会被他拖累在这进退两难。
只是碎身容易,身碎了神识失去庇护,别说这些大能,撞上个筑基都能让他魂飞魄散,他得还有机会长回来。
或许海底
然而就在奚平全部精力都绷在无间镜和昆仑剑上时,一只大鹏兽灵凭空出现在他身边,一头撞在奚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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