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与南边只维系着基本的往来,用皮毛和粗陋的农牧品换些便宜粮食和廉价工业品。昆仑九剑冠绝天下,内门与外门夜归人中,九成都是剑修,连邪祟都是本国特产外来民间修士不事先联系好接应的人,根本不敢随便进去。而剑修对丹、器的依赖程度本来就低,灵山自己出产的资源够用了,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南蜀买,北地的灵石极少外流。
镀月金下凡几百年,各国在乌烟瘴气的蒸汽里翻天覆地:南宛的工人公然叛乱,硬是在玄门挤了个开明司进去,如今连皇帝都给玩没了;被项家强权压制的西楚也有各种地头蛇私养供奉,一旦项家不行了,立刻露出獠牙准备反扑;连南蜀都接受了跨国腾云蛟和草报,认为宛人制造就是高级货,逐渐开化起来虽然开的方向有点偏。
唯独北历始终不为所动,老百姓在昆仑山脚下过着一成不变的贫苦日子,不敢想有的没的。
师父,您是想先和北历结盟,让他们不插手南大陆的事。奚平收起阴阳怪气,皱了皱眉,那边排外得很,我带人进去溜达过几次,扎不下根。
大凡地广人稀的地方,偶尔遇见外来活物都会很感兴趣,因此北历人以豪爽好客著称。
但客毕竟是客,北人普遍宽额阔面、大骨架,跟南人能一眼看出区别来,语言也不通,楚蜀宛三国语言都会互相借词,宛楚两国人甚至不用翻译,连蒙再猜就能交流。历语却完全是另一码事,不下功夫学上几年,根本听不懂那些鸟语。
周楹却插话道:我倒是有一条门路,一直有联系,不过不是与昆仑,而是北绝山瞎狼王。
支修:迷惘剑?
周楹说道:瞎狼王是因剑意不合才出走离开昆仑的,虽属邪祟,但与昆仑正统的关系远没有别国正邪之间那么不共戴天,几乎一直是半公开的存在。支将军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走一趟,转生木联系。
奚平一愣:啊?我?
周楹:瞎狼王与永宁侯爷有旧,有一支陆吾是通过他牵上的线。你年少时不懂,侯爷应该没来得及与你提过,现在既然能回去了,为何不敢在侯府多待一会儿?
奚平神色几变,随后一脸欠抽地笑道:嗐,不就跟你当年五年不敢进侯府的门差不多?
周楹依旧没被他激怒,只朝他一点头,似乎是你明白,我就不说了的意思,收回视线,对支修道:昆仑号称世上最古老的灵山,昆仑剑修一向以玄门始祖之后自居,我确实想看看,最古老的地方有什么但支将军,我说动北历袖手旁观不难,剑修很少将其他道放在眼里,多半也不屑参与这种争斗,只有一条,在此期间,你不要动百乱之地的南矿。
支修一皱眉。
灵石是灵山命脉,南矿四国共有,北历与百乱之地不接壤,对南矿的事一向敏感。周楹道,我知道你对百乱之地意难平,但两百多年已经过去了,不多这一会儿。一旦动了南矿,昆仑晚霜必定南下,你不是世上唯一一个蝉蜕剑修。
支修似乎扣住了袖中什么东西,良久,轻声叹道:多谢提醒,我知道轻重缓急。
两人简单商量了几句,没有奚平乱捣乱插嘴,效率很高毕竟他俩既不熟,互相也不大看得惯,没什么闲话好说。
周楹便起身告辞,到门口时,他若有所觉,神识探入随身芥子中,见那被他销毁了多半盒的字条盒沉寂许久,突然又活了,给他滚出了一张新纸条,上面写道:奚士庸若放肆,打。
周楹顿了顿,依字条评估了片刻:星辰海底,连名带姓地直呼兄长大名,讽刺他不知尴尬、不说人话,还编排他是秃头救星道
于是得出结论:奚士庸无礼至极。
送他出来的奚平见他突然停下,还以为他又想起什么事,便斜腰拉胯地倚在门口: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啊?我去传达。
周楹看了他一眼:站姿甚是不雅。
遂伸手一指他。
奚平:我?我怎
话没问完,一道符咒当胸打了过来,饶是奚平比他高一个大境界,也万万没料到有这出,被那道符咒打得后退半步,一脚绊在门槛上,他就地坐下了。
只听周楹十分客观地陈述了动手缘由:你放肆。
说完,他彬彬有礼地一颔首,化雾消失了。
第191章 有憾生(三)
周楹已经走了,他放眼望去,飞琼峰上素白一片,连个脚印都没有,一口气能吸进三千朵六出花,肺腑都是凉的。
真寂寞。
奚平坐在门槛上,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但与此同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隐骨的平静人事音书聚散,本来就是短暂的喧嚣,寂寞才是永恒天地的常态。凡人贪生怕死,一生被各种欲求驱着赶着,求不得是苦,求得了依然是苦,何必被那尘嚣蒙眼?
他透过这样的眼再看那茫茫雪山,反而觉得心旷神怡,物我两忘。奚平知道,此时入定,心境上必能有所获。
然而他没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琢磨:有个挺偏门的符怎么画的来着?
他先是一拍地面,一个有些别扭的符咒将地上的雪渣激起一人多高,不知哪出了错,灵气溢散,雪落回去了。
好像不对奚平按了按眉心,审视片刻,又试着修改了几处。
只见一阵小风掠过,厚厚的雪层中凝结出一个雪人,五官形态与活的周楹殊无二致,周身闪着灵光。
奚平嘿了一声,不等雪人站稳,就抓起团雪一跃而起,朝那雪人砸了过去:这才叫放肆!
雪人周楹被他砸了个踉跄,然而某位升灵高手的符又不知出了什么错,受到攻击,符咒不但没散,还驱使着雪人反击了!
一个脑袋一样大的雪球当头飞来,奚平骂了一声闪开,那雪球将支将军的小屋都砸得哆嗦了几下。
支修体谅他想自己静一静,本不想打扰,听见有点动静也只当他发泄心绪,谁知那动静越来越不对,出门一看,震惊了。
飞琼峰就没这么热闹过:那山坡上跟赶大集一样,密密麻麻,全是能跑会动的雪人,冰块雪球乱飞,混战作一团。雪人们也不知分了几个阵营,互相砸得头脚乱飞,没几个四肢健全的,头都掉了还在那挥舞猛志。
原本万径无人踪的雪地被这帮残疾雪人踩得坑坑洼洼,始作俑者奚某不知从哪弄出个挡雨雪的蓑衣披着,御剑在半空观战,时而上蹿下跳地躲开几团围攻,头发上都是冰渣。他好像仍嫌不够热闹,嘬唇作哨,厚厚的雪层中应声又冒出了十多个雪人,幻化出当年菱阳河畔争奇斗艳的名花模样,在旁边连唱带跳地助起威来。
飞琼峰人少,又有新蝉蜕,山封打开后,吸引了不少不怕冷的祥瑞过来躲清净。这会儿祥瑞们都在半空,让山头上的大战清净得没法落地,见了支修,齐声骂骂咧咧起来,控诉他没拴好恶徒。
支修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一群鸟围着骂,无地自容地对祥瑞们拱手致歉:惭愧,惭
话没说完,一枚不长眼的雪球横着朝他飞了过来。
雪球自然挨不着他,没近身就碎了,支修深吸一口气稳住表情,和颜悦色地抬头问道:士庸,你在干什么?
奚平回道:您不觉得飞琼峰上太安静了吗?刚开山封,我来增加点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