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陌生的神识突然插进来,留下一行字。
连同庞戬在内,所有蓝衣后脊都一僵,齐刷刷地将掌心的通讯仙器背到身后。
大意了,升灵峰主居然能隔着这么远随意窥视他们说话。
庞戬干咳了一声:闻师叔。
闻斐似乎没在意,背对着他们,远远地注视着那有妻儿在镜花村里的蓝衣,听着悲声。
仙器上自动往外跳字,说道:丹修在玄隐山没前途,李氏嫡系子弟不会走这一道,她只是李氏一个有点远的姻亲家的姑娘。那会儿赵家十年内出了两个新升灵,连着牵头开了两次开大选,风头无两。其他大姓自然不会让他们得意。一边千方百计地往备选里塞自己人,一边针对名单上的赵家人搜罗小辫子。她家世太普通,这么多年,玄隐山的女修没有出身比她低的,斗成乌眼鸡的几家都没注意,就让她稀里糊涂地混了进去。小门小户出来的独生女儿心思单纯,也不太懂事,进了潜修寺不知道让着那些公主王孙,结果意外成了那一年第一个开灵窍的。李月兰见她资质好,又算自家人,就将她收入了座下金桂峰。
闻斐已经将镜花村整个拆完了,最后朝石碑看了一眼:哦,镜花村是我改的名。
说完,那石碑便在他目光下,悄无声息地化成了一堆粉末,诸多旧情尽去了。
我当年走的时候就应该把这地方拆了。这些年明知有人与凡女厮混,却没管过,实属不该,今日这许多夭折在此地的人命都算我造的孽。待金平收拾好,有家人葬身此处的兄弟若是意难平,去锦霞峰找我就行。
众蓝衣忙道不敢。
以后不可再这样。闻斐留下这么一句,摆摆手,御剑要走。
忽然听见有个蓝衣小声问道:那飞仙兰这样金贵,闻师叔后来还种吗?
闻斐神色很淡:没那闲工夫了。飞仙兰只是少见,没什么用,护灵丹救不了命,只能延长生死之别的痛苦罢了。服过护灵丹的,即使混过了升灵关,也比同级修士脆弱,而且终身无法再往上
他顿了顿,想起现在谈在大道上进一步已经没有意义了,遂将剩下的字迹抹去,又道:飞仙兰在南蜀又叫镜中花,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惦记了。以后在黑市上碰见,也记得守好钱袋子,别去当冤大头。
字没在通讯仙器上滚落,一阵轻风拂过,闻斐人已随风而起,一闪便不见了。
沿线的开明修士已经修好了腾云蛟铁轨,一辆空车恰好试着跑过,闻斐的身影消失在雪白的蒸汽里。
白飞仙兰?奚平把掉下来的袖子卷了卷,我在南北黑市上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难怪那闻结
支修端着酒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结、杰出丹道大师是三十六峰丹修第一人。奚平忙改了口,岔开话题,那他后来怎么不种了?要我我就种一山头,十万白灵一朵,卖给三岳废物群。
这位名震四国的太岁此时正挽着裤腿和长袖,在侯府后院挖土,奚悦默默地在旁边给他照亮。
永宁侯爷也是万万没想到,这许多年过去,他曾经以为没了的独子失而复得,居然还能被先生找上门来投诉!侯爷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若不是这位先生身份特殊,他几乎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好像他那讨债鬼儿子还是六岁,伴读一个月,把太傅气出了偏头疼。
永宁侯百感交集之余无地自容,一天说了得有一百声教子无方和惭愧,打是打不动了,遂罚他去收拾花园。
奚悦他们可以修复院墙和假山,但不能让烧毁的花木复活,正好奚平夜里不用睡觉,大好劳力不用白不用。支修监工,不让他使符咒。
护灵丹在玄隐山是禁药。支修道,据说当年前玉缘峰主遇害时,凶手为了剥下他神识里的舆图拓本,用护灵丹拖着他灵台不崩,长达半个时辰。
奚平一愣,突然想起闻斐在舆图里说,赵泷死时,有人被误认为是凶手。
那位丹修姓沈,本是金桂峰李峰主弟子。支修说道,李赵自古不合,赵峰主与李峰主早年情投意合时,便有人觉得这是个和解的机会,促成了这桩婚事。谁知后来二人修为越来越高,道心各走一家,到底是不行。先后升灵便渐行渐远,夫妻常年分居于两峰,除了一纸镇在主峰的婚书,基本是有名无实。
奚平听过许多棒打鸳鸯的故事,有恶毒公婆使坏的、非我族类不容于世的、权贵强抢民女横刀夺爱的头一次知道道心竟然还能充当这样的角色,一时无言以对。
但就算各过各的,夫妻一体,许多场合也得一起出现。商量私事的时候,李峰主一般是派弟子前往。这种跑腿尴尬得很,弟子们自然也不愿意去,那位沈丹修不是李家嫡系,难免受些委屈,经常往返于玉缘峰和金桂峰之间,于是传出些流言。支修顿了顿,斟词酌句地说道,玉缘峰主唔,我不曾见过,但据传,性情有些不羁,早年间同门中诟病不少。
奚平立刻心领神会:哦,见色起意的老不要脸呗。
支修给了他一个慎言的眼神,却也没纠正:他是司礼赵隐嫡系,赵隐在,又没有闹出大事来,别人也不好说什么直到星辰海异动,指向玉缘峰,说是有情劫。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叫情劫?奚平嘀咕一声,哎,不对啊师父,他那会儿不是正被人剥脑壳呢吗?
护灵丹能护住灵台不崩,灵台不崩,玄隐山的弟子名牌不灭,因此星辰海没说他已中毒身亡。支修叹了口气,也觉得说这些事有点牙碜,司命长老通报主峰,众人才知道那位沈丹修去了玉缘峰,一直没出来,金桂峰已经要了两次人。云天宫司刑大怒,当即要搜玉缘峰,赵家本能回护扯皮扯了半个时辰,直到赵泷弟子名牌湮灭。
奚平诚恳地说道:弟子以为,活该。
支修用一颗树种砸了他一下。
奚平顺势接过树种,打算寻个好地方种:那那个姓沈的丹修仙子呢?
支修轻声道:长老们破开玉缘峰禁制,闯进去的时候,见她在尸体旁边,衣冠随后看了她师父李峰主一眼,一言不发,自尽了。遗物里找到了飞仙花露,一小瓶,三滴,已去其二。
奚平倏地一愣:是闻师叔给的吗?
支修轻轻抿了一口侯府的甜酒,没接这话,只说道:当时以为她炼护灵丹或许修为不够,有失误,浪费一些原料也是情理之中但后来一件事,让我一直有些奇怪。
奚平回过神来,反应极快:您说梁宸。
道心破碎后,人即身死魂消,蝉蜕也逃不过就算是以司刑长老,也不过拼命撑上片刻,求着端睿师姐将他带走。为何梁宸在无渡海道心破碎后,能坚持到拿到半具隐骨?支修摩挲着酒杯,往南方看了一眼,当年那颗要了赵泷命的护灵丹,真用了两滴花露么?
院墙外,公路恢复,经过丹桂坊的车声传来,后院石桌上支着个飞鸿机,随时有远在海外的人传些鬼画符过来,解出来就是各地草报的摘要。
金平故乡对支修而言已经陌生极了,只有院里刨地的土猴是唯一的落点。
支修扫过那些耸人听闻的草报摘要,见有来自西楚的东衡封城,峡北哗变、陛下不知所踪,恐要行废立之事云云,有来自南蜀的满街都在追捕蜜阿人、传蜜阿族长叛国,零星夹杂着北历边境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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